一直到吃过晚饭,顾晓也不曾多问徒嘉钰的想法,只等着徒嘉钰自个主动告诉自己。
第二天,徒嘉钰便要去弘文馆读书,快到弘文馆的时候,便与贾瑚汇合。徒嘉钰只隔着车窗一挥手,贾瑚便从自家车上跳了下来,爬上了徒嘉钰的车,笑吟吟地说道:“小王爷!”
徒嘉钰笑道:“你倒是愈发与我生分了!”
贾瑚笑道:“马上就到弘文馆了,若是跟在府里一般称呼,没得叫人抓住了把柄,说咱们尊卑不分!”
徒嘉钰冷笑一声:“什么把柄,我们府里除了有个爵位,与闲散宗室有什么区别,抓我们把柄作甚?”
贾瑚见徒嘉钰这般姿态,劝道:“我之前看到书上有句话,叫做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且忍一忍吧!”
徒嘉钰沉默,继而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咱们这个年纪,这样的身份,不忍又能如何呢?”
贾瑚也是深以为然,荣国府的那些事情,他如今也知道了不少,纵然与贾珠这个堂弟关系还算不错,但是对二房,却也已经生出了许多成见,连同常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慈爱祖母模样的贾史氏,在贾瑚心中也变成了个老糊涂,只是,这些都是长辈,便是自个的父母碍于老太太还在,也只能忍让,他一个小孩子,更是只能如此。
两人对面而坐,一时间都不想再说话,就这样一路默然,没多久便到了弘文馆,两人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早有伺候他们的太监在门口等着,将带来的东西提进他们的住处,他们自提着书囊去教室。
徒宏轩已经出去办差,徒宏憬在弘文馆差不多是一家独大,但没了徒宏轩这个竞争对手,他也有些意兴索然。他已经将之前嘲讽挑衅一帮侄子的事情忘在脑后,瞧见徒嘉钰与贾瑚一前一后进来,只是撇了撇嘴,便转过头去。
徒嘉钰也就是嘴上跟这些叔叔打了声招呼,便跟贾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将笔墨纸砚还有书本作业都从书囊里头取出,等着教习过来。
弘文馆中的学习生活其实很平静,大家就算有什么矛盾,也只会打打嘴仗,真要是闹到御前,谁也讨不得好。
而在平王府,顾晓送走了徒嘉钰之后,便也跟着沉默起来。
她如今已经能猜出一些徒嘉钰的想法,历朝历代,对于宗室的态度,是从重用往养猪方向转变的,主要是,根据历史,除非是天下大乱,否则的话,会造反的,往往就是宗室,当然,也少不了黔首。毕竟,官逼民反,再吹得如何太平盛世,总还有些地方百姓活不下去。但是,相比较而言,宗室造反造成的危害更大,往前有七国之乱,五胡乱华的由头也是八王之乱,南北朝那会儿,那各家皇室宗室,更是没一个消停的,等到了隋朝,皇子谋反简直成了家常便饭,更别说到了唐朝了,李二凤开了个头,之后就没几次皇位继承是不沾血的。
到了宋朝,不光杯酒释兵权,也开始削减宗室的权柄,可以说,直接将宗室当猪养着,饶是如此,也出现了好几次皇帝绝嗣,以至于皇位不得不转支的情况。前明的时候,藩王造反,还TM成功了,之后,宗室就真的是当猪一样养着了,除了吃喝玩乐生孩子,兼并土地,欺压底层宗室之外,就啥也干不成。
吸取了这样的教训之后,本朝宗室比前朝还不如,俸禄不如前朝高,爵位也没有保底,也没有封地食邑,可以说,只要当不上皇帝,那以后的生活,就一眼望得到头。发奋一点的会趁着自己活着的时候多积攒一点家产,免得子孙后代没了爵位之后,连饭都吃不起。像是俞王那样只管自己快活,不管子孙生活的宗室也不是没有。
徒嘉钰原本想不到这些,但是谁让有个徒宏憬,刺激了他的自尊心呢!徒宏憬为什么对这些侄子这般肆无忌惮,无非就是意识到,自己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而其他人,最多也就是跟自己的下限平齐罢了,所以,他才能以毫无自觉的恶意对待这些侄子。
其他人或许就这样认命了,但是徒嘉钰呢,别看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就是个乐观活泼的孩子,但实际上,他有着比较高的自尊,再联系到自己那个已经记不清楚具体模样的父亲,身为皇子亲王,死得却是毫无价值,与乡野匹夫无异,毫无壮烈可言。
他以前想不到这些,但是如今知道得多了,就知道,在真正的权柄面前,便是亲王之尊,也不过是空中楼阁,随便一点变故,对他来说,或许就是泰山压顶。
或许有人说他是杞人忧天,但就像是当年的徒宏远,毫无野心的一个皇子,其他人或许还可能是自作自受,他就纯粹是遭了池鱼之殃。万一的可能只要落到人身上,那就是十成十,徒嘉钰可不肯冒这样的风险。
只是,徒嘉钰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保,而看出了他心思的顾晓却初步有了点想法。
在这种时候,想要在京畿之地搞事,那绝对是地狱级别的难度,毕竟,坐在上头的是什么人,能在自个眼皮子底下让人胡搞。所以,之前宫变,好几个皇子同时作乱,最后,圣上连一根头发都没掉,反倒是将一帮搞事的没搞事的都一起搞死了。
这年头,已经是大殖民时代了,也就是中原这边,还故步自封,也就是几个港口对外开放,说是万邦来朝,实际上就是周边的小国,再远一些的也有,但是这些人很少会进入中原腹地,一般就是在港口转一圈也就回来了。
主要是宗教的问题,中原这边从来都是敬天法祖,讲究的是神仙也是凡人做,还有就是中原大地,不养闲神。大家最多就是泛信徒,看见个庙就去拜一下,求个心安,真要是对哪个神仙死心塌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便是佛道两家,也没说我是和尚,就只参拜佛祖,不信三清的道理。最多不过就是两家纠缠到底是太上化胡为佛,还是中原诸多神仙在佛门是否是外道的问题。
但是西方那边的宗教,不管是哪一派,那都是非常排外的,你不能前脚刚去教堂领了鸡蛋,后脚就回自个家里拜观音菩萨,更别说是在家祭祖了。为了这事,沿海那边搞出的教案都有不少,还有因为转信上帝,不肯再听从宗法被宗族处死的,朝廷这边听到这样的事情,已经下发了好几次驱逐教士的诏令。
如此一来,即便要跟西洋那边有什么贸易往来,许多地方也只肯叫他们在附近转悠,严格一点的,连码头都不肯出,免得又闹出什么信仰之争来。
顾晓对于这个时代的事情不了解,但是原身却听家里说过一些。浙东那边土地贫瘠,多有出海讨生活的,距离泉州港也不算远,顾家往京城送年礼,常有些舶来品。原身的陪嫁里,就有一座炕屏,上面镶嵌的就是西洋那边来的圣婴圣母彩色玻璃嵌画,只是徒宏远不喜欢这个风格,那座炕屏后来就一直放在库房里,从来没用过,顾晓也就是前些日子给末儿讲故事,想起来这事,将那炕屏翻了出来。
顾家对于西洋那边了解也很少,倒是对南洋那边有些了解,闽浙一带,几百年前就陆续有人下南洋讨生活,许多人家在那里都有些亲戚。顾晓上辈子也不是学历史的,搞不清楚这个时候南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便琢磨着回头找隆安侯夫人了解一下,只说想要做海贸生意便是。
不过,顾晓也就是开个头,她可不是那等会为了儿孙劳心劳力的性子,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这辈子多了几个便宜孩子,既然是给他们找退路,那自己给他们指条路,他们自个想办法就是了,自己可没这个闲心去折腾。
顾晓起了这个念头之后,只是叫人将这事记了下来,便不再多想,自个抱着一杯果茶坐在窗前晒太阳。
“最近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自从王府除了服,跟外面的交际往来也多了起来,消息也不再滞后,顾晓这会儿闲得无聊,便想要八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