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这句话,我就没有遗憾了。”
路铮鸣从来没这么消沉过,尹焰的情绪也随之低落:“出什么事了?”
“你还记得我们工作室的佩德罗吗?那个法国老头。”
尹焰点点头,让路铮鸣躺在自己大腿上,又拉过毛毯盖住他的肩膀。
“他有个前男友,叫于贝尔。他在纽约混得半红不黑,绘画、装置、影像和行为都搞一点,还能写点评论,最近又开始搞策展。”
“看样子,他不是个安分的人。”
“岂止不安分,他简直比沃霍尔还跳。”路铮鸣坐起来,把尹焰卷进毯子里,讥诮地介绍起于贝尔,“这家伙之前到处碰瓷,一会儿解构这个,一会儿颠覆那个,自己的东西相当有限。但是这人很会把握机会,很多时候,作品的影响力不取决于它本身,而是它放在哪里。”
“这倒是。”
“你知道那个克里斯托吧?”
“是用布包裹德国国会大厦的艺术家?”
“对,他和他老婆,两口子还包过小岛和峡谷。这个于贝尔也弄了一个‘覆盖’项目,前几年他用10公里蓝布盖住一段塞纳河,说是对自然景观进行再创造。去年他来北京,想用塑料布把颐和园里的昆明湖盖住,北京市政府坚决不同意。他就偷偷跑到城东,打通惠河的主意,结果差点被拘留。”
“今年他又来了,只不过没带塑料布。”路铮鸣嗤笑一声,然后面无表情,“他带了一集装箱玻璃。”
“玻璃?”
“他在每块玻璃上画了几笔,叠起来就是一组完整的图像。”
“和你的作品有点像。”尹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被起诉了,他说我抄袭。”
路铮鸣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无所谓,但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落:
“他确实在几年前就开始类似的创作,我比他晚。”
尹焰柔声安慰他:“这什么也说明不了,你们只不过是选择了同一种媒介创作,观念和内容是完全不同的……”
“问题就在这里。他这次在北京办展,策展人写的介绍文章,关于他的观念和题材,和我的几乎完全一样。可我看了他作品的照片,感觉和文字描述不一样,不太像在表达这个内涵——抽象画和抽象画是很不一样的,虽然他的形式和我的很相似……”
“我明白,你不用解释。”尹焰按了按他的肩,直接切入重点,“所以策展人是谁?”
路铮鸣沉默不语,但即使他不说,尹焰也能猜出来:
“姚舜禹,是吗?”
路铮鸣依旧不说话,算是默认。
尹焰很快想清楚前因后果,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路铮鸣的眼神很茫然,“这场官司我可能打不赢。他们没有索赔很多钱,但是让我公开道歉,承认抄袭。”
尹焰皱起眉:“如果单纯是为于贝尔造声势,不至于把事做这么绝,放出点传言就够了……”
路铮鸣苦笑:“姚舜禹这是在报复我。”
平心而论,路铮鸣的冲动使姚舜禹竞选院长失败,被报复并不意外。但和马平川斗到势如水火,导致他失败后在美院呆不下去,却是姚舜禹自己的问题。他到北京之后也不是无路可去,一家著名的当代艺术中心聘请他做了馆长和策展人,话语权反而比在美院还大。
“这个人的心胸太狭窄了。”
尹焰抱住路铮鸣,这会儿他想不到对策,只能安慰地陪在他身边。路铮鸣却挣脱他的拥抱:
“所以,我很快就会一无所有。你再也没法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
他苦涩地回想起自己一路来的经历——毕业即成名,顺利得不可思议,如今又将以同样的速度陨落。就像安迪·沃霍尔的预言:每个人都可能在15分钟内出名,每个人都能出名15分钟。
他的15分钟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