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敏比萍姐更藏不住忧心,率先开口,“梦一啊,吵吵架什么的都很正常,你们有什么事情说开就好嘛。”
“不是吵架。”杨梦一半阖着眼,声线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嗯?”赵红敏不解。
“我们分手了。”杨梦一没有隐瞒,只是分手二字还是烫得她哽咽了。
“还有,”她的声音微弱,“我三月底会去德国,外派,长期项目。”
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直接敲懵了两位听众,就连向来冷静自持的萍姐也瞪圆了眼。
而杨梦一再也装不下去了,眼泪再次奔涌而出,一颗一颗沿着颊边滑落,在下巴处蓄积,又打在衣服上,洇湿一片。
屋里一时无声,只有低低的抽气声,与她薄薄的脊背因抽泣而不断起伏的细碎声响。
萍姐伸手覆在上面,轻轻地拍着。
接下来的一天,杨梦一自回房后就再没出来过,她们隔着门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也只瓮声说不饿。
杨梦一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回想罗颂的受伤的神情,她垂下的眉、颤抖的唇和失了光的眼眸。
罗颂肉眼可视的痛苦通通化成尖刀,往回扎得杨梦一血肉模糊。
她当时真的好想抱抱她的。
但她不能。
所以她只能主动伸手握住刀刃,自毁地赎罪地在一次次回想中重历痛楚。
是我活该,杨梦一想。
罗颂在花坛边上,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附近路过她好几回的人,都忍不住看了又看,猜她身上的故事。
但罗颂浑然不觉,也毫不在乎,她已经全然失去思考能力了,和死物没有区别。
夜渐深,声渐稀,她垂落到地面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双鞋。
罗颂昏懵地迟钝地抬起头来,见来人是萍姐,眼中复燃的微弱火光再次熄灭。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先回去吧。”萍姐也不忍心,“太晚了,小罗你先回去。”
说完,她不等她回话,就走到路边,朝远处驶来的计程车招招手。
罗颂像是被萍姐打包塞进的士的,坐进后座时,她依旧没反应过来。
但萍姐很贴心,还不忘对司机报出小区名字。
关车门前,她凝视着罗颂两秒,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吐了句“注意安全”。
罗颂像流水线上的一件货品,按照设定的流程,懵懵懂懂地付钱下车,随后穿过空无一人的小道,再爬上四楼,最后开锁进门。
勉强磕磕绊绊地完成这一切,罗颂坐在沙发上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开灯,也忘了穿拖鞋。
罗颂坐在黑暗中,再次尝到孤独的滋味。
脑袋仿佛被冬风吹了成冰块,这会儿回到稍温暖的室内,那冰便开始融化,有水珠沿冰面滑落,将罗颂的身体和灵魂泡湿了。
但至少,她凝滞了一天的思考能力,随着坚冰消融逐渐回笼。
罗颂想,她终于明白了杨梦一的话。
字字词词句句,读都最后,都不过是“失望”而已。
杨梦一对她失望了。
是该失望的,她想,她低估了对抗的难度与伤害,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又在错误判断中一次次用苍白无用的安慰语蒙骗对方。
可就算杨梦一在长久的失望中恨死了她,她也没办法就此放手。
外派?
外派也可以是异地恋,只要有心专心,总有路的。
只要杨梦一还要她,所有错处她都会拼命改正,所有失望的地方她都能拼命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