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颂平静如常外表下的灵魂,已经布满裂痕了,蛛网一样的缝隙,随着日子推移越发狰狞可怕,像是有什么鬼物会从其中蹿出,又像是会将她一整个吞没。
但罗颂只抖着手,用力将自己拢在一起,希望能消弭裂缝。
她不能碎,至少不能在与杨梦一重逢前碎掉,对方不会喜欢碎掉的自己的。
只要杨梦一对她笑笑,再抱抱她,所有的罅隙都会自然而然弥合的,无论那些裂痕是存在于她身上,还是她们之间。
罗颂临深履薄,从她的情绪、精神到身体,都一刻不敢松懈地将一切维持成再正常不过的状态。
她耐心十足,对每一个人微笑,工作从不出错。
她记得下楼扔垃圾的时候要把房东门口的垃圾袋带上,每天都巡视一遍房子,确保每一样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她失眠,但会在十二点钟准时上床躺着,又在次日闹钟响起时立即睁眼。
她的烟越抽越多,但会在每一根烟燃尽后往嘴里喷口喷,直到再闻不出尼古丁的痕迹,罩着一身寒气从阳台进来时,她的舌头往往都失了味觉,又干又涩。
她整个人成了一根绷直的线,已经到达无法多承受丁点外力的极限。
但最终,让一切崩盘的重量,还是杨梦一亲自压下的。
第199章没有杨梦一的家
担忧惊惶沮丧无措愤怒。
罗颂像被扔到了情绪的染缸中,里头的液体浑浊黏稠发黑腥臭,一呼一吸间都染上绝望的味道。
工作也不再是她的安全区。
相比于将繁杂的情绪抽离出来,安置在办公桌侧,罗颂觉得更像是自己的灵魂被抽离,塞在了办公桌下,只一具会眨眼会说话的躯体在看文件敲键盘。
偏生她站在钢丝线上,却还能将按点按时甚至超额出色地完成每一项任务。
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遥遥无期的等待与遍寻不得的迷惘太叫人煎熬,罗颂每一天都咬着牙,也还是快撑不下去了。
以至于杨梦一的电话突然而至时,她失神地望着屏幕上闪动的字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那是三月中旬的一天。
罗颂失态地猛然起身,在同事惊愕的目光中语速极快地连连道歉,又抓着手机跑到门外,才抖着手点下了绿色按钮。
日夜思念的声音只吐出一声“喂”,就让罗颂几欲落泪。
但办公室外也有人往来,罗颂按住跳到几乎要爆炸的心脏,抓着对方的尾音,紧接着道:“等我一下,再等我一下。”
她的声音里挤满慌乱急切,连带着步伐也凌乱起来,等不及电梯从一楼升至七楼,撞开消防通道的门就往下跑。
通道里出来摸鱼抽烟玩手机的人被突兀的声响吓了一跳,还没细瞧,罗颂就已经飞快掠过,连残影也不留半分。
杨梦一屏着气没说话,只听着手机里又急又重的脚步声,拇指无意识又用力地抠住食指指节。
终于跑到一楼外时,罗颂的呼吸和心一样乱糟糟。
但她什么都来不及整理,怕杨梦一的耐心再多撑不了一秒般,只吞了口口水后就忙不迭开口,“还在吗?你还在吗?”
她的声线因剧烈运动而扑簌,但无端显出祈求的低微。
杨梦一定了定心神,无声地深呼吸后,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过一个字,罗颂就再抑制不住地笑了,只是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仿佛酸得很,酸得撑不住她的狂喜,酸得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哭。
沙漠里濒临渴死的人忽然望见绿洲是什么感受,这一刻,她再清楚不过了。
积攒许久的话统统挤到嘴边,唇瓣和牙关被挤到震颤,罗颂试图择出杨梦一最喜欢的一句,但怎么也选不出。
她犹豫又着急,却只喃喃地唤了一声“学姐”。
缱绻又依恋的低喃本该叫人沉沦,但杨梦一只迅速从恍神中拔离。
“东西我都拿走了。”她的声音平稳温和,丝毫不被眼中翻涌的情绪所影响。
“什么?”罗颂怔愣一问,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杨梦一回家了——回过她们的家了。
她将将缓和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听起来像破洞的飘摇的风筝。
杨梦一将电话那头的每一缕声响都听得仔细,但她今天的这通电话,真的只是为了做最后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