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靖庙后·夜巡司内堂
冷香袅袅,墙上挂着一道未干的山水图,墨色未尽,锋意未藏。
朱晏立于堂中,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打扮,袖口还有血迹未净,但整个人却比往日寡言许多。
案后,司马先生拈起一枚铜筹,在指尖来回打转。青光一圈一圈落在他眉间,像他那从未明说的权衡。
良久,他轻声道:
“说说吧,从你们见面开始。”
朱晏不急不缓,细细陈述从浮影斋设局,直至封猛掷锤、景曜现身、秦淮倒地,一字未漏,语气不动。
司马先生听罢,未即回应,只将那枚铜筹轻轻放回盒中,随手取过身边文案,摊开,是一幅完整的东都街区图。
他取笔,于浮影斋前做了一个红圈,继而向西,点出青石街、搅月楼、墨屏巷尾三处,最后笔锋一顿。
“你说,最后只余一滩血,秦淮的尸身却不见?”
“不错。”朱晏神色平静,“我与景曜都以为他已经是穷途末路,哪知仍被他留了一手。”
司马先生没有出声,只是在图上勾出一个细细的箭头,自墨屏巷折向城西偏门。
“他不会回搅月楼。”他说。
朱晏眉一挑:“不回?”
“搅月楼虽是他的基业,但今夜搅月楼众全数暴露,已被我们记录在册。”司马先生淡淡道,“那不是他的归宿,而是他给他人看的‘根’。”
他敛目凝思,道出一句:
“真根……在‘他人不知’之处。”
朱晏点了点头,似有所悟:“阁中传闻,他在城西设有一‘镜阁’,可供秘会与藏身。只是无人能证,皆当传言。”
司马先生将手中笔放下,转向案侧的另一份简册,上书:“局后善后·景曜卷”。
他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浮影斋局势总览”上,缓缓开口:
“此战,景曜之局几可谓缜密——以情动夜巡司,以局引秦淮,以奇取破局。”
“其人虽未正面杀敌,却以‘哀’之力伏于千算之后,终得一击必杀。”
“此等心术与心志,实非常人。”
朱晏轻笑:“我那时见他手在抖——心志虽沉,终究未脱初心。”
“他未脱初心,是好事。”司马先生却冷笑,“可这世道从不会奖赏初心之人。”
他合上卷册,目光投向夜窗之外,东都高墙内灯火星点,犹似昨夜余火未熄。
“秦淮未死,便不会善罢甘休。他若遁形,必反扑;而景曜,已无退路。”
“夜巡司该怎么办?”朱晏问。
司马先生缓缓起身,声音仍温和:
“我们,是秩序的手,不是乱世的刀。”
“秦淮尚未显明反心,不能由我们动手。但我们……也绝不会再替他遮掩。”
他负手缓步,走至竹帘前,淡然道:
“命人盯死城西、城南、青楼、旧码头……尤其是‘镜阁’传闻地段。”
“若三日内无动静——传我令。”
“秦淮为不臣者,夜巡司将不再庇护。”
“而景曜……”他顿了顿,“可暗中观察,列入候举之人。”
“此人,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朱晏耸耸肩:“你倒是也下注了。”
“下注?”司马先生微笑,“东都本就是个大赌局。”
“这次,我赌景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