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足够他来回靖庙旧屋一趟,也足够他掘地探尸,抽丝剥茧。若朱晏只是夜巡司里寻常密探,查完尸体,回来找我对质便是。
但他不是。
他是老狐狸,脚下油滑、眼里藏刀,最会做的事就是——“拿了消息,转手进大堂”。
果不其然,我猜得不错。
我放下酒杯,轻轻一笑。
“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朱晏应该正在回夜巡司的路上,或者——已在司中将我一言一语,全都如实禀报。”
我没有急。
我在等。
这个局本就不是为了朱晏,而是借朱晏,将“秦淮图谋密函”这颗棋子,推入夜巡司的棋盘中。
我从未奢望说服朱晏,他不是那种人。
但他背后那群真正做决定的人……他们不能不信。
“秦淮图谋不轨。”
“密函已落入他手。”
“而今唯一死者,是你们夜巡司的线人。”
这就足够了。
“你们不动,朝廷会疑。”
“你们一动,平衡便破。”
我笑了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将近第四个时辰时,楼下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不快不慢,仿佛特意放轻了力道。
我睁开眼,看见朱晏先一步踏入酒楼,身后,紧紧跟着一个戴着帷帽的人影。
人影不高,腰背挺得笔直,步伐轻盈却稳健。
帷帽遮面,气息内敛,像是一口未出鞘的刀。
朱晏看见我,唇角挑了一下,没笑,但那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你这小子还真敢赌”的意味。
我起身,微微一揖,似笑非笑。
“朱爷来得正好,酒我都替你温好了三遍。”
朱晏摆摆手,斜倚在门边,似笑非笑:“温三遍的酒,哪还喝得出味儿?”他一偏头,那神秘人走上前,在雅间一角坐下。
没有开口,没有寒暄,连帽子都不揭,只是坐着,仿佛从一开始就在等我开口。我挑了挑眉。
夜巡司的人果然不一般,连出面的这位,都能把气氛冷成这样。
我轻轻拂袖,将一壶酒推了过去,语气随意:
“阁下既来,想必已经知晓今日之事。”
“那么,不如咱们……开门见山。”
朱晏再次现身时,面上依旧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仿佛刚从哪家酒肆里摸鱼归来。
可他身侧那位缓步而入的灰衣中年男子,却让整个空间的气息微妙一变。
“这位是……司马先生。”朱晏笑着引见,语气轻浮,眼底却多了些许凝重。
那人气质温文,穿着朴素,一身素灰袍,眉眼恬淡,步履不紧不慢,仿佛从未被尘世喧嚣扰乱。
他朝我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如水:“景公子果然是聪明人,能把朱晏耍得团团转的,也不多见。”
我垂眸浅笑,并不答话,只抬手请他入座,倒了一杯清酒。
“尸体我看了。”司马先生轻轻一抬手,打断了酒桌上的寒暄,“破屋,浅埋,飞鸢门的暗器,秦淮的内力痕。夜巡司密语纸条……这些线索,太巧合了。巧合到不像巧合。”
我放下杯,微一颔首,坦然道:“我觉得秦淮从不指望你们会全信。八分就够。”朱晏在一旁嗤地笑了一声,似乎对我这般坦然还有些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