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长渊在犹豫。
“舟生,”他低声问过,“若是你,会送出去吗?”
他那时不过十七岁,拿着茶壶,望着义兄迟疑不决的眼神,只回了一句:“你若想活,就别送。”
那一夜,卢宅起了火。
火来得蹊跷,从后院灶间烧起,却绕过了所有活人。
等到人赶来灭火,只有卢长渊一人死于书房——怀中空无一物,唯有半截烧焦的袖角,印着夜巡司文书的残章。
而真正的那封密信,却在第二日,就递入了那位皇亲的案头。
“真是有本事。”那位皇亲笑着点头,“义兄虽死,却忠诚。义弟虽烧了房,却留下了路。”
皇亲早已知晓那夜是谁带走密信,只派人暗中召见了一个新名字——“秦淮。”
自此之后,褚舟生不再是褚舟生。
他成了“秦淮”,一位不动声色,却游刃朝局与江湖之间的“情报头子”。
知人性、懂人心、善谋局,永远笑着说话,从不动怒,却能让你在不知不觉间,把命赔上。
那一场火后,他学会了如何“烧而不毁”——毁掉线人,毁掉证据,留下通道,留下价值。他知道,这世间不需要义气,只需要筹码。
他低头,再次望向那枚银簪。
这是今夜,有人送来的信物。
送信的人未署名,但只留一句:“密函之事,可与我一谈。”
这句短短的话,却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雪夜、那间被烧得只剩灰烬的书房,还有那位义兄临死前,犹豫未决的眼神。
“真有趣啊……”
秦淮轻声道。
他将银簪收进袖口,转身向浮影斋的方向而去。身形仍是儒雅温文,仿佛是要赴一场普通的饭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次,送信的人不是来送命的,而是来请他“入局”的。
而他,答应了。
夜,东都灯火通明,浮影斋后院密室中却静得几乎能听到墨汁滴落的声音。
墙上挂着一幅未尽的百美图,光影摇曳,映出我、柳夭夭与陆青三人的身影。
柳夭夭倚在门侧,双手环胸,眼底藏着警惕与兴奋:“你当真要在浮影斋门前设局?秦淮若真来了,咱们这间小小酒楼怕是要变修罗场。”
我并未抬头,缓缓将一颗细小棋子置于案几之上的布图中心:“他若不来,说明他心虚;他若来了,只要我算得够准,便能让他有来无回。”
陆青站在烛火边,目光幽深,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动手?”
我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浮影斋前街口:“此为正面迎敌之地,最容易吸引秦淮注意。影杀布伏两列,于酒楼屋檐与街边民房之间,斜交火力网,一旦动手,务必封住他的退路。”
“影杀的优势是快、准、狠,”柳夭夭接话,“但对秦淮那种老狐狸,怕是光靠硬打不成。”
我点头:“所以你必须在楼内守着,负责内应与眼线。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通过影纹镜示警。陆青,你的任务最重——你是奇兵。”
陆青挑眉:“让我去截杀秦淮?”
“不。”我凝视他,“你绕到背巷暗线,等他露出破绽时,从后突袭。你是他预料不到的人——也必须是致命一刀。”
柳夭夭盯着我:“可若他识破,带来帮手怎么办?”
我抬起左手,一枚银符轻轻一抖:“朱晏已经应允,夜巡司会在远处‘观战’——他们不会出手,但若秦淮真露出獠牙,他们也不会坐视。”
陆青冷笑一声:“真够狠。夜巡司这群人,怕是盼着秦淮死得干净。”“他们不会帮我杀他,但也不会救他。”我目光如冰,“这一局,只要秦淮踏入浮影斋门前,就已注定是生死赌局。”
柳夭夭眯眼道:“那我问你,若秦淮识破密函为假呢?”
“他若识破,就得决定,是信我这场局,还是信他眼前的刀。”我轻笑,眼中寒光一闪,“他那样的人,最怕的不是陷阱,而是别人看破他害怕的事。”
三人沉默,火光静静跳动。
片刻后,柳夭夭吐出口气:“好,我安排影杀今晚内全部到位,影纹镜我来守。陆青,你看那屋脊是否藏得住你那把剑。”
陆青拉开披风,露出寒光一角:“藏不住,那就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