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一改往日里的和蔼,冷冷看着她:“本君倒不知,你竟还有这般能耐。”
事已至此,月姬反而生出一点点勇气来,她直直地望向天帝:“父皇,是您……是你杀了娘亲吗?”
天帝不悦地皱起眉,还未发话,一旁的大祭司却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起来:“小公主说笑了。”他的脸在一片紫光中显得分外妖冶,整个人缩在一副暗紫色的袍子中,看起来分明比许多魔族更像魔族。这种人竟然是堂堂天族大祭司,天族人中竟也从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劲吗?
大祭司笑够了,重新看向月姬,神情讥讽:“身为人族,能够被天帝看中,是她的福气,能为天族献身,更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荣耀,小公主,话可不能乱说啊。”说着,他神经质地喃喃,“亏得本座花了那么久,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灯下黑。是了,还有什么比带着天族血统的人魂更合适呢?”
天帝不耐烦地挥手:“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
“等等,你们要做什么?”看着大祭司向自己伸出手来,月姬急了,终究还是个小姑娘,那点勇气在死亡面前还是少了些。她一边拼命扭着身体想要躲过他的手,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能够拖延时间的办法。自己被带走的时候师尊不在魔宫,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得想办法拖到他来才行。
她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面前老奸巨猾的两个人,天帝嗤了一声:“若你还在等着玉霄来救你,那你大可死了那条心,”他嘲弄地道,“他想进天域,最短的路是走魔蚀崖,本君已经派了十万天族士兵围堵此处,恐怕你是等不到他了。若你肯乖乖进炼魂炉,说不定我还能放他一马。”
月姬抿了抿唇,慢慢停下了挣扎:“真的吗?”她唯恐他反悔,又叫他对着天道起誓。天帝如同逗小孩玩一般真的发了誓,反正到时候他已经能得道飞升,玉霄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
玉霄发现月姬不见后,动作也很快,率领魔族将士便向着天域而去,如天帝所言一般在魔蚀崖被十万天族士兵绊住了脚,不过与天帝的预料不同的是,他根本没想过全须全尾地破阵,而是以堕魔之身,用近乎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血煞和霜夜也没好到哪里去,都受了重伤,但即便如此,待他们赶到时也已经迟了。
天帝早已带着一副志在必得的笑容候在天门前,大祭司端着炼魂炉站在他后方。见他们赶来,天帝哈哈大笑:“玉霄啊玉霄,你与我那小女儿倒是情深义重,”他看着浑身是血的三人,摇着头啧啧称赞,“没想到你竟能活着站到此处。你用心如此,也不怪她宁可自己死也要保你一命。”他回头示意,有一个侍从捧着一块留音石走上前,将那留音石打开,月姬被抽魂的景象瞬间被投在空中。影像里,那平日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小姑娘,正被绑住手脚,硬生生地剥了魂。凄惨的尖叫回荡在半空,如同尖刀一般割在玉霄三人心上,却见天帝又拍拍手,身后兵将向两边散开,露出一个被侍从架着的如同破败玩偶般的人形来,正是只余躯壳的月姬。满意地看着他们瞬间目眦欲裂的表情,天帝反手抽出佩剑,扯过月姬披散的头发,将她一剑穿心。而后大笑道:“我这傻女儿还要我立誓不杀你,可我看你分明是烧了精血才撑到现在,就凭你这幅样子,根本不需要我动手。”
在他将佩剑捅进月姬胸口时,时间在玉霄三人的眼中仿佛静止了,天地间只剩下那个了无生气的姑娘,再看不见其他。
……
虞辰司自来后,便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观看了这几年的是是非非,但在此时,他突然敏锐地感到身体落到了实处,自己仿佛能控制这具身体了!他猛地回头,就见“玉霄”和“霜夜”脸上出现了相似的神情,是王爷和阿兄,他们果真也在此处。在看到月姬如同枯叶般凋零的身体的一瞬间,前世种种一下全都浮现脑中,他想起来了,他们都想起来了,这万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与此同时,天帝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他皱眉回头看去,一阵五彩光华竟然从大祭司的炼魂炉里逸散而出。大祭司面色大变,慌忙地想用法器把光华吸回来:“这不可能,我用了最烈的毒去侵蚀她的魂魄,应当顷刻间就能炼化的!”
然而他失败了,那阵光华迅速地分成三缕,轻易地躲过他的法器,来到玉霄三人身边,甚至还调皮似的在他们头顶弹了一下,仿佛是那个爱撒娇的小姑娘又站在他们面前,催他们赶紧给她报仇,而后从三人的额头正中,一下钻进他们的体内。霎时,一股温暖的力量遍布全身。这股光华是月姬的一缕神魂,虽不能让三人的伤完全愈合,却也给他们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修复了不少,让他们得以有与天帝拼一拼的机会。
趁此时,玉霄,不对,此刻应当是秦王,向两个义子颔首。月姬想叫他们活下去,可她应当知道的,若她不在,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继续活着。三人按照那段遥远记忆中所做的那样,利用魔族的特性舍弃了肉身,仅以一团血雾的形态向前疾驰而去。虞堇年和虞辰司去截杀天帝和大祭司,虞凌霄则来到炼魂炉旁。方才月姬神魂钻进他身体时,告诉他的炼魂炉最脆弱的部分就在正下方的兽首纹处。他动作极快地掀翻炉子,凌厉掌风送出,一下把那炉子拍得四分五裂。不知多少殒在其中的人魂裹挟着怨气,尖利地啸叫着一下子四散开来,最后露出一团温暖的白光。虞凌霄小心翼翼地把她拢进怀中后,反身同两个义子一起加入争战,滔天的魔气席卷了整个天宫。
一切尘埃落定。在这场天魔之战中,天帝和天族大祭司身殒,魔尊及其两个义子燃尽精血,亦灯枯油尽。另外天魔两族战死士兵不计其数。魔尊撑着最后的一口气,将月姬的残魂和两个义子的魂晶带回了魔域,最终体力不支,也倒下了。
他手中捧着那团暖白的残魂,将她贴近胸前,低声叹道:“若有来生……”停顿了一下,他笑了一声,“肯定会有来生的。”
而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万籁归寂,忽而一道空灵歌声隐隐自天边响起,由远及近,一头通体白色,周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神兽哼着古老的曲调路过此地,看到这一幕,它停下脚步:“这是……恩人?”
凝神用额头上那只通晓古今的眼睛查看了一番,白泽摇头叹息:“天魔禁忌之恋,不为天地祝福,可叹,可叹。”随即他摇身变成一华发白衣的仙人,从囊中取出一物,是一块五彩交融的石头。他先把魔尊父子三人的元神收入其中,又将月姬残魂也放了进去,把残躯收殓,这才又化为原形踏着祥云飘然而去。
另一边,在天宫的废墟中,一小堆臃肿的脓肉,慢慢从大祭司那紫色袍子里蠕动出来,隐入地下不见了。
……
“!”温泉别苑密室内,虞堇年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不过这与不久前那种锥心蚀骨的痛楚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环顾四周,虞辰司在不远处亦循声看来,眼中还残留着方才厮杀时的嗜血杀意。他们俩解决了天帝和大祭司后,与剩下的天族士兵拼杀时双双精血耗尽而亡,再一睁眼已经回到了现世,不知他们死后发生了什么,阿月呢?王爷呢?
突然虞凌霄的榻上也传来动静,他俩同时看去,虞凌霄慢慢坐了起来,一手还保持着拢在胸前的姿势,看不清表情。
狭小的室内逐渐亮起白光,神兽白泽显现,似乎颇为疑惑:“哦?恩人不在此处吗?”它看到虞堇年颈间挂着的吊坠,了然,“啊,原来是她把吊坠交给了你们。”
它简单地对三人介绍了自己,并且说明了在他们死后,用上古神器收集了他们的残魂,并在万年间不断修复的事情。“您戴着的吊坠,原是一枚女娲补天时剩下的五彩石做成的神器,万年的修复几乎耗尽了神力,现下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了。仙子生前魂魄有损,又分出神魂进入三位的体内,所幸她生而习得净化治愈之力,未曾被炼魂炉里的毒伤及根本,故经过修复,此生胎中不足或许还有转机。十五年前吾扮做上门道士将这块神石赠与她,她魂魄居于其中万年之久,戴上后可助她身体康健。原本今日该是仙子恢复记忆才是,没想到她竟将此物交予三位,或许是天意如此。”
它问三人是否想叫林知意也恢复记忆,但三人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抽魂的痛苦,她没必要再经历一遍。离开前白泽叮嘱他们:“三位体内有仙子神魂,若是能常伴她身边,于仙子恢复健康大有裨益。”又想起来自己看到的一些画面,它提醒道,“那天族大祭司,似乎还存于世间,诸位还要多加小心。”
随后又消失不见。
白泽一离开,虞辰司马上站起身。
别的事情都先放一放,现下他们最想做的,就是去找阿月。然后抱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