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文帝眸光沉沉,微微垂眸俯看下面躬着身的虞峥,让人猜不透心思。
良久,他淡淡道:“爱卿平身,无论多少都是爱卿的一片心意,尽力而为即可。”
这一共才八万两,远不够一个河南道赈灾的,易相看了看宣文帝的脸色,主动道:“陛下,依臣之见,朝中百官食朝廷俸禄,国难当前,应为大朔分忧。明日早朝时,可由百官集思广益,看是否还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要拖所有人下水的馊主意,可谓是说到宣文帝心坎上了,神色渐缓,难掩赞赏:“好,就如爱卿说得做。”
一出宫门,虞峥就立刻叫出暗卫交代一番,让他快速去给虞悦递信,叮嘱她最近低调行事,莫要被宣文帝盯上。
虞悦听得瞪目结舌。
这不纯纯仇富,明摆着欺负她爹吗!
自己被迫捐了钱心里不痛快,一定要找个比自己更惨的人出来心里才平衡。
虞家几代祖业累积,一不偷二不抢,全靠上战场真刀真枪厮杀换来,如何就矮人一节?
狗皇帝,虞悦在心里怒骂一声。
昏聩无能,不堪大用的狗皇帝,得尽早把他赶下皇位。
她深吸一口气,对虞峥身边的暗卫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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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河南道官员上奏,连年干旱导致关内庄稼几乎绝产,粮价大涨,米斗值数千。而百姓没有收成,手中早无积蓄,导致无粮可吃,民多以卖子换取粮食,然只能解燃眉之急。
又逢雪灾,流民已往河北道涌入,途中死者甚多。遂请朝廷速下播赈灾款,开含嘉仓放粮,以解灾情。
江南道官员跟着一起上奏金陵雪灾,听得百官皆是愁眉不展。
户部尚书黄重珍一听,脸苦得不行,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陛下,如今国库存银不足十万两,便是全部拿出来赈灾也是不够的。”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他们多少心里清楚近年国库空虚,具体数额还是第一次放到台面上说。
右相李孟年毫不留情地直指黄重珍:“今日不如就烦请黄大人当庭与陛下和百官们对对帐,看看这银两都用在了何处?莫不是被你吏部贪墨了去?”
黄重珍吓得跪在大殿上,连忙对陛下表忠心:“请陛下明鉴,臣等不敢有此祸心啊!”
宣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黄重珍,“你大致说说,正好朕也许久没有过问了。”
黄重珍珍酌片刻,说道:“边关连年战事不休,各地天灾不断,军备和赈灾的支出一直居高不下。百姓无收成,田赋便收不上来,只靠着商税和其他的一些杂税支撑国库,一直入不敷出。”
“众爱卿有何解决之法吗?”
百官皆低头沉思,这可不是小事,没人敢妄论。
易问峰左右观察一番,向大殿中央挪了一步:“启禀陛下,臣以为,应加设商税务,商贾每经过一次便要交一次关税,住税改为三十取一。扬州与广州两个市舶司对外来商贾的住税增至二十取一。”
国库收入主要靠的就是税收,从农户身上榨不出油水,便只能将手伸向商贾。
李孟年难得与易问峰政见一致,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陛下,老臣以为应暂时对全国蠲免田赋和徭役,减轻百姓负担,让百姓安心农作。”
宣文帝点头赞同,既然交不上来,干脆免了,百姓反而会对他感恩戴德,能收复民心。
黄重珍接到宣文帝递来的眼神,开口道:“二位大人见识长远,这些法子确能使国库充盈,不过最起码也要三年五载方能缓和,眼下河南道与江南道的雪灾等不了啊。”
见大家又沉默不语,宣文帝自顾自说道:“如今国库告急,恰逢天灾,众爱卿食朝廷俸禄,应为社稷分忧,定然愿意捐俸赈灾。朕说的可对?”
此话一出,便是威胁。他们若是不愿意捐钱,这身官服也别想接着穿了。
见宣文帝态度强硬,百官只好参差不齐回答道:“陛下说得对,臣等愿意捐俸赈灾。”
“其余爱卿为何一言不发,是有什么顾虑吗?”
那些没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回答的大臣急忙稀稀拉拉地附和:“陛下说得对,臣等愿意捐俸赈灾!”
宣文帝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面上终于挂起笑容,“家中闲银多的可以多捐点,闲银少的也可以少捐点,众爱卿量力而行。”
他把最后四个字念得又慢又重,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意思就是你们老实点,能多捐就多捐,你们一个个有多少家底,朕心里门儿清。
随着鸿胪寺官员高唱“奏事毕”,这一出由三个人主演的独角戏顺利收场,只有被迫花了大价钱看戏的观众苦哈哈地强颜欢笑。
国库空虚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今日黄重珍将此事明晃晃地说出来。国库里大半的钱都被宣文帝挥霍,此事若没有宣文帝点头,他是断断不敢主动提出的。
明摆着两人唱双簧逼大家“自愿”掏腰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