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花林之中少女嗅花的惊鸿一瞥,他心头微热,连气息都不自觉乱了一瞬。
放轻了步子,杨嘉缓缓走向房内。果然,床沿边,静静坐着一道曼妙身影。
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微微侧了侧头,面前红绸也随之微微摇动。
杨嘉微微一笑,怕吓着了她,于是轻声道:“是我。”
执起桌上的玉如意,他心中恍惚升起几分近乡情怯之感,不觉放慢了步伐。
当日辛夷花林之遇,他这些日子反复回味,虽甜蜜羞涩,却也知自己实在是唐突了佳人。
就那样大喇喇绕过侍卫闯到人家姑娘面前,还一把抱起了棵大树……
杨嘉脸颊略略升起些热意,但愿,燕娘不会嫌弃自己莽撞。
怀着满腔忐忑,他缓缓掀开了红盖头。
持续大半日的喜宴过去,此时天色渐晚,婚房内不见日光,唯有红烛摇曳,撑起淡淡红晕。
旖旎的胭脂色映照在新娘子的娇颜上,宛若又给她涂了一层淡淡的妆。
杨嘉一眼望去,只觉她眉眼如画,玉面莹莹生辉,比之当日初见,更显娇艳明媚。
他不觉呼吸一滞,心中欢喜不已,身体却不争气地手足无措起来,呆立在原地,定定看着新婚妻子。
此时此刻,就连平日里为难时下意识的抓耳挠腮,他都收敛起来不敢动作。
只怕自己粗鲁,唐突了佳人。
可他一声不吭,新娘子就更不好主动说些什么了。
就见她微微低下了头,只是被一双纤手紧紧攥住的袖角,暴露了她同样羞涩紧张的心情。
杨嘉见状,脸上更是红云腾飞。
他攥了攥手,靴子在地上摩擦了几下,忽而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放下红帕和玉如意,从婚床边的柜中捧出了一只大大的盒子,不容拒绝地塞到了新娘子怀中。
手上动作快,嘴上却又不知怎的笨拙了起来,杨嘉张了张口,才吭吭哧哧地低声道:“这是我这些年打猎,攒下的贝币。今后,就辛苦你来管了!”
虽说家里打猎攒钱是为了给全家人消除因果,但随着他们兄妹三个年龄渐渐大了,尤其是二弟早就定下了亲事,爹娘也早早将每次的打猎所得,根据他们兄妹每人所作的劳动,一一分给了孩子们。
原本他是不在乎这些的,爹娘给了,他就随手收着,要么拿去救济偶然遇上的贫苦之人,要么远行归来前用来给家人买了礼物,要么花在与自己结交的朋友一同饮酒戏耍上。
但定亲之后,他请教已成了亲的朋友要注意哪些事,却听人家说,家中的钱财是要交给良人打理的,这样才是珍重自家良人。
一听这话,他登时大窘——
虽然爹娘让他省着点花钱,但他此前完全没想过这些,是半块贝币没攒下来啊!
没办法,以前没攒钱,他也不好意思借别人的钱给自己挣面子,就只能抓紧挣了。
于是,趁着成婚前这段时间,他早出晚归,都顾不上和家里人说几句话了,就连来家中和娘亲商量婚事的未来岳母都顾不上讨好,那可真是每天睁开眼就往山里跑啊!
幸好,正值春日,蛰伏了一冬的百兽纷纷出动,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四处作乱。辛勤搜寻之下,还真叫他寻到了好几只扰民的虎狼。
他又抓紧时间找人卖了,好不容易,才凑了这么一盒子贝币出来。
只是……
低头瞟了瞟将将盛满贝币的盒子,杨嘉抿唇。
也不知,燕娘出身豪贵之家,会不会觉得这些钱少?
心中忐忑,他下巴不由紧绷起来,目光中也带了几分焦灼,定定看向蜀燕娘,等待着她的反应。
不敢奢望她有多欣喜惊讶,只盼,她能明白自己的一番心意……
而另一边,见他这般赤诚地望着自己,本是满腹心事的蜀燕娘不由一怔,恍惚地与他对视。
上次见面,她就发现了,这位杨家大郎的一双眼睛是很好看的。
那日温柔的阳光透过辛夷花枝,落入他的双眼,宛若星子坠湖,璀璨而明亮。
而今日,大抵是烛火太耀眼了,那痴绵的红晕好像也荡漾在了他的清眸中,令这份璀璨明亮,更多了一丝缱绻柔情。
此时此刻,被他这双温柔眼眸专注凝视着,原以为自己早就断情绝爱的她,竟也情不自禁羞涩了起来。
感受着胸腔中砰砰作响的心跳声,蜀燕娘咬了咬下唇,第一次,对于这桩带有目的的婚姻,升起了一丝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