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知了叫得撕心裂肺，靠明江指尖摩挲着陶瓷杯上"药材之乡"的烫金字，抬眼瞥向气喘吁吁的陈文旭："陈副乡长又带着群众闹事？"
"闹事？"陈文旭把麻袋倒扣在会议桌上，腐烂的黄芪混着玻璃碴倾泻而出。
"昨天省道拦截货车，护商队砸碎三千斤药材！"他踢开碎玻璃，露出半截带血的扳手，"这凶器上刻着靠字，靠书记要不要验验指纹？"
宋青书慢悠悠展开《城北日报》："省道事故货车超载走私，护商队是见义勇为。"
头条配图正是王老汉跪在枯田里，标题触目惊心——《违规使用剧毒农药，药农自食恶果》。
"剧毒农药？"高天华踹门而入，衣服里兜着刺鼻药味。
"农科所化验了王老汉田里的毒水——"他举起玻璃瓶，墨绿色液体里泡着制药厂工牌，"成分和制药厂废料池一模一样！"
李贵田突然拍案而起："这是栽赃！"他袖口带翻茶杯，水流洇湿了桌上"年度纳税标兵"奖状。
陈文旭冷笑一声，甩出三张泛黄收据："制药厂每月从黑市购入百草枯二十吨，账面上却写成有机肥采购——李副乡长签的字还热乎呢！"
窗外的拖拉机轰鸣骤停，文清拽着个满脸血痂的汉子冲进来："这位是省城采购车队的张队长！"
汉子扯开衣襟，胸口鞭痕交错："护商队逼我签走私认罪书，不签就往油箱倒白糖！"
他哆嗦着掏出个铁盒，"这是行车记录仪磁带，录着靠大富亲口说整条省道都是老子的血管！"
靠明江的陶瓷杯突然炸裂，瓷片崩到墙上的乡域地图，正扎在制药厂位置。
宋青书金丝眼镜寒光一闪："单凭几盘磁带就想。。。"
"那加上我呢？"沙哑的吼声从门口炸响，杨老栓被两个药农架着挪进来，枯手举起个农药桶："他们逼我签的认罪书，指纹还没干！"
桶底赫然铸着"靠山制药04号车间"的钢印，"昨夜这伙人又想烧我家谷仓，被乡亲们堵个正着！"
高天华突然掀开会议桌布，露出底下成捆的举报信："全乡七成药农按了血手印，靠书记要不要数数多少个冤字？"
电话铃突然刺破死寂，高中原探头喊："省纪委车到五里坡了！"靠明江抓话筒的手青筋暴起："接。。。接过来。。。"却听见电流杂音里传来靠大富的嘶吼："哥！护商队被三百药农围了，他们扛着锄头。。。"
陈文旭把《立案调查申请书》拍在桌面："现在表决，三分钟内不举手——"他指了指窗外黑压压的人群，"就让老百姓替我们举手！"
靠明江的钢笔尖戳破申请书，墨汁晕染开"靠山制药"四个字，像极了省道上蜿蜒的血迹。
凌晨五点的浓雾里，二十辆绿皮吉普碾过制药厂铁门，车头绑着的扩音器炸响高天华的怒吼："奉县委第三十七号令，现对靠山制药厂立案搜查！"锈蚀的锁链应声崩断，惊起满墙"纳税标兵"锦旗。
靠大富拎着双管猎枪冲出来，身后三十个护商队员手持钢筋："谁敢动厂子，老子让他躺着回县城！"疤脸男人一脚踹翻首车引擎盖，机油溅在"执法"袖章上。
陈文旭推开防暴盾牌，举起泛黄的搜查令："这是盖着国徽的文件！"
夜风掀起纸角，露出县长签名处未干的印泥。
靠大富突然狂笑："国徽？老子厂门口的石狮子都比这破纸金贵！"抬手一枪打碎吉普车灯，玻璃渣混着铁砂擦过陈文旭耳际。
雾中突然亮起上百道手电光，王大宝带着药农堵死厂区后门："乡亲们看好了！谁拦执法车，谁就是吸咱们血的寄生虫！"三百把锄头同时顿地，震得锅炉房煤灰簌簌直落。
陈文旭一脚踹开仓库铁门，霉烂的药材味混着柴油味扑面而来。
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见墙角摞着印有"扶贫专用"的麻袋，破口处漏出的当归竟掺着碎石块。"狗日的，拿扶贫袋装假药！"
他扯开麻袋，抓起一把碎石砸在地上，碎屑崩到墙面的"先进企业"奖状上。
文清摸到配电箱前，军用手电扫过密密麻麻的电线，突然定格在一根胶布缠绕的线路上："录音机备用电线！"
她顺着线路撬开地砖，拽出裹在油布里的索尼磁带机——杨老栓被逼签认罪书的录音正在兹啦作响。"靠大富的声音录得真真的！"她抽出磁带，赫然发现标签上写着"宋青书-97。3。15"。
"都给老子住手！"靠大富的猎枪顶住陈文旭后腰。
靠大富瞳孔骤缩，枪口颤抖的刹那，王大宝的锄头柄猛击其肘关节，猎枪走火打碎屋顶吊灯，玻璃雨般倾泻。
**二十名护商队员突然倒戈，疤脸男人扯下红袖标："你克扣兄弟抚恤金的时候，咋不说江湖义气！"
众人甩出藏在腰间的账本残页——每页都有靠大富按的手印。
朝阳刺破浓雾时，靠大富被捆在"纳税标兵"铜牌下，正对着药农垒起的假药堆。
杨老栓抓起把发霉的黄芪砸过去："这玩意喂牲口都不吃，你们当救命药卖！"
人群忽然让开条路，省纪委的车碾过散落的账本停在厂门口，车门下伸出的皮鞋踩着带钢印的农药桶——正是杨老栓地里挖出的证物。
"完戏了。"高天华把李贵田的BP机扔给纪委干部，屏幕定格在最后一条信息："速灭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