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衡万分惊恐,连连后退,“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大罪孽!”
“不想投胎的人还怕什么罪孽呢?”
白刃落在灵魂上,割下一缕缕黑雾,孙衡无声哭嚎。
活着受一次剐,死后又受了一次。
灵魂碎片被他封在骨刀里,他蘸着血在骨刀上画下繁琐的符文。
最后一笔落下,发出一道流光,带着满刀字迹没入骨刀中,刀身光滑洁白,看不出丝毫痕迹。
符成。
孙衡被剐掉的魂魄封印在他自己的骨刀里,不入酆都,无□□回。
做完这些天已经大亮,他踩着露水进城,正赶上早集。
“雁秋!雁秋!”
他正在买枣,听见阿时叫他,侧头去看,“你怎么来了?”
摊主把枣子递给他,“一共十二文钱。”
他边接边掏钱:“你出来了,崔大哥怎么……”
“我哥死了。”
手卡在半空,一包枣子跳落在地,滚到街道上,被路过的马车撵个稀碎。
他在风中久久未能回神。
崔宛一病五年,到底没熬过这个冬天,抑郁而终。
……
今年的最后一场雪格外凶猛,一抹黑色的身影迎着凛冽冬风上山,在一处坟茔前伫立良久,然后缓缓蹲下身,用冻僵的手在碑旁挖出一个木盒。
盒子里放着一条长鞭和一把剑,剑刃上还残存着干涸的血迹。
他横剑颈上,用力一割。
喷出的血溅在墓碑上,融化了积雪,露出墓主人的姓名。
他躺在地上凝视着墓碑上那人的名字,平生第一次唤他姓名:“宴百川……”
“我来陪你了。”
大仇得报,亲友俱丧,无牵无挂,该死之时。
颈上的痛感如此清晰,灵魂正在慢慢脱离身体,他看见自己魂相上缭绕的黑雾张牙舞爪,都是他不择手段给宴百川报仇造下的罪孽——孙衡害的每一个人都来自于他的引导,都有他的一份。
温热的血流淌过胸口,他躺在雪地上,放空地看着漫天飘雪。
耳边好像听见一声极轻的呼唤,有人在叫一个名字。
那名字好像有些耳熟,他努力去听,声音越来越清晰。
那人叫的是“周云礼”。
那人不断地叫,声音一次比一次清晰,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躁动不安地想要破土而出,他感觉自己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黑布,又好像被关在某一处虚空,那声音是唯一的牵挂,他牢牢抓紧这条线,努力去听。
记忆破笼而出。
他想起丰都科技、想起密室逃脱、想起钥匙扣上的漂流瓶、想起游轮上空漂浮的人影、想起墓碑上的名字——宴百川。
丰都科技总裁宴百川,是他上司。
他猛地睁开眼,从雁秋的记忆中回过神,入目不是苍茫雪迹,而是浓稠黑幕。
有什么东西惯着力落在忘川水面上,砸出一道天光。他看见破开的缝隙中有个人影极速落下来。
那人逐渐与记忆中的红衣青年重合,他拉住周云礼的手,将他拽了上去。
梦中他对雁秋感同身受,这会儿望着宴百川的侧脸便心疼起来。
原来他活着的时候过得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