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枕自知失言,扭过头不看他,“师兄不让你碰这些是对你好。”
“什么叫‘干净’?”
六年前他就听见过这个词,一直不解。
这些年他背着宴少爷看了不少书,对这一行也算一知半解,自己猜出来点东西,刚好拿唐枕投石问路:“因为我是第一次做人,对吗?”
山川草木有灵,皆可化出灵魂,入酆都,投生为人,这是宴少爷亲口跟他说的。
他后来在书籍中翻到过关于这些的解释。
生灵第一次投胎投的都是普通胎,不分好坏,往后是顺遂还是坎坷全看这一世积累的福报和罪孽。他还看见宴少爷让他抄了好几年的那篇咒,那并不是什么稳固魂魄的咒,而是“封眼”的咒,写多了就会关上第三只“眼”,看不见魂相。
他有好几天没抄,果然又能看见魂相了,他看见自己身上有一层淡淡的金光和一圈很细小的黑线。
福报罪孽都不多,他是个“新生儿”。
“你又聪明又敏感,大师兄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你走上天师这条路。”唐枕见已经兜不住了,索性都说了:“我跟你说那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不是说着玩的,五弊三缺也不是玩笑,更不是你那死了好几年的爹能给你挡过去的。你现在就是在强求,你知道吗?”
雁秋不自在地别开眼,倔强地捏着书页,“强不强求罪不罪孽都是下辈子的事,孟婆汤一喝一了百了,我管那么多干什么?眼下这辈子还没过去,替下辈子操什么心?”
“你怎么不听劝……”
唐枕刚要来脾气,房门被人推开了,崔宛一副见鬼的表情,“大师兄醒了。”
“什么?”唐枕跟雁秋都是一惊,雁秋连书都没来得及放下,直接拿着就跑出去了。
房间里,宴少爷撑着额头坐在床边,唐枕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八遍,确定不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鬼魂附身,这才惊叹出声:“明天怎么哭我都排练好了,结果你不死了?!”
他捏捏宴少爷的胳膊,又把手指探到他鼻子底下感受了一下温热的呼吸,崇拜的看着他:“大师兄,你这道行是越发高深了啊,酆都大帝是叫你下去参加储君册封大典的吗?下任帝君就定您了是吧?咱们师门繁荣指日可待啊!”
宴少爷揉着太阳穴忍无可忍:“闭嘴!”
“你不高兴。”
雁秋见他好不容易保住一命,但表情更愁苦了。
宴少爷看他一眼,“你出去,我有话跟他俩说。”
雁秋愣了愣,没动。
这是他头一次有话背着雁秋说。
他再次重复:“出去。”
许是他语气太冷,雁秋鼻子泛起酸来,转身走了。
他睡不着,干脆把自己闷在书堆里,看了一晚上的天师手札。
他想,如果他厉害一点,懂得多一点,也许就能帮上忙,也许对付冥河水母时就能多一分胜算,他再也不想看见宴少爷半死不活的样子。
五弊三缺又如何呢?他无亲无故,顶多自己残废,他不在乎。
他救了自己,这辈子、这条命就是他的,为他死了也算还恩情,值得。
雁秋义无反顾。
第二天清早,他把翻乱的书整理整理放回去,正要去探望探望宴少爷,一开门就看见崔宛正要进来。
“还没吃吧?我带了些吃食。”
他半推着雁秋进屋,把餐盒里的饭菜一一摆上桌,“本地人喜好甜食,想着你可能不习惯,这些是我借了客栈厨房自己做的,你尝尝。”
雁秋喜欢吃咸吃辣,口味偏重,这边清汤寡水的菜色确实不合他胃口。
“辛苦崔大哥。”
“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说什么辛苦。赶紧吃吧,吃完我让唐枕送你。”
雁秋筷子一顿,“送我?去哪?”
“师兄的伤还没完全好,不宜奔波,你跟师弟回翠华山翻翻,看有没有师父留下的手札,那里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找到了拿过来。”
“我看他没什么事了。”
崔宛笑着给他夹菜,“你懂什么?他看起来是个正常人,但魂魄还是不稳,毕竟缺了一块。补回来的这些是黑白无常从冥河水母嘴里讨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彻底讨不回来了。魂魄残缺者,要么神志不清,要么寿数短缺,你要是不想他落得那个下场就跑快点,师父神通广大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