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三百多条人命背在身上,宴少爷这辈子都卸不掉了。
他不愿这样活,只能以死谢罪。
我都懂。
既然他不能为自己报仇,那就我去报好了。”
……
冬去春来,花开叶落,雁秋乔装打扮改名换姓,将这三百多人走访个遍,终于抓到了幕后之人的影子。
春夜,凉风裹挟着细雨落在窗沿上,丫鬟正要上前关窗,被男人拦住,“你出去吧。”
这位大人难伺候得很。
倒不是生活不能自理,那种反倒好伺候,这位大人是事事都亲历亲为,旁人根本插不上手,在这当差都闲得长蘑菇。
但是!他杀人不眨眼啊!
平时跟他说话都得憋口气,生怕哪句说错了就被他拉出去嘎掉。
丫鬟默默退出去,关上房门,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再攒俩月钱,然后给掌事嬷嬷买个点翠的钗子,让她赶紧给自己调去别的府衙当差吧。
雁秋自己动手把窗户关上,对床上的人说:“你这病不能受寒,怎么自己也不上心。”
崔宛盖着棉被,手里还得捧着暖炉,“你这两天去哪了?”
雁秋端起刚刚丫鬟送进来的药,舀一勺试了下温度,刚刚好,递给崔宛。
崔宛没接,“又去找孙衡了?”
雁秋不说话。
崔宛咳起来,咳得肺都要破了,掀开被子要下地,被雁秋按回去。
捏在手里的都是骨头,才短短三年,他瘦得不成人形。
崔宛咳得脸色通红,头晕气短,靠在床头缓了老半天,好悬没背过气去。
“雁秋,他死的时候可不是为了今天。”
他自刎是为了给那三百多人和家属一个交代,不是想看雁秋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不是什么想不开的人,若是那些人不是为他而死,他也不会上赶着送命,但他被冥河水母吞掉魂魄后确实就是个该死之人,能活过来全靠那三百多人生魂献祭,他既然承了这份情,就没法置身事外讲道理。”
那么多命,得还。
何况还都是自杀。
生命来之不易,自杀是亵渎生命,在酆都律法中是重罪,要进枉死地狱服刑,生前怎么死的,就在地狱中重复死个上千上万次,不断遭受折磨,而且魂魄不全,以后投胎都是痴傻的命,做不成个正常人。
这不是一句“我不知情”、“我是被陷害的”就能遮掩过去。
“再不喝就凉了。”
雁秋无动于衷,把药碗往前递了递。
“你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师兄不想看见你……”
“大人,”丫鬟在门外说:“孙先生来了。”
“这就来。”雁秋把药碗放在床边小柜上,“趁热喝。”
崔宛看着他出门,一口气没叹好,又咳起来。
他这是那年冬天落下的毛病,本来好好养着也是能好的,但他森*晚*整*理忧思劳累,心中郁结难消,每天眼睁睁看着雁秋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痛心疾首却又无能为力,虽有太医照料,身子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雁秋来到前堂,求见的是个中年人,“燕侍郎,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雁秋扶他起来,“此言差矣,明明是孙先生救了我,该谢恩的是我才对。我被冤魂纠缠,多亏孙先生为我驱走冤鬼,还我清净,我不过是给了先生一个立足之地,大恩还尚未报。”
孙衡又与他客气几句,对这位藩国的礼部侍郎又敬又怕。
雁秋与他聊了几句,让丫鬟为他安排客房,“过几日陛下出巡,孙先生似乎要去南郡寻亲?你若不嫌弃,可扮作我的随从,正好一路过去,也可省些时间,不然陛下出游沿途封路,恐怕要耽搁十天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