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明是早就期待的死亡,但在这一刻,却还是会觉得不甘心,有所留恋,有本能的对于死亡的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密密麻麻的丝线褪去,痛苦消失,嘴上的束缚也没了,就在他准备呼救时,男人突然说话,“试试你的右手。”
——什么?
谢乾宴下意识照着他的话动了动自己的手,下一刻,他愣住了,自己早就失去知觉的右手动了一下,他努力用眼睛去看。
真的动了!
五根手指头,在微弱生涩的动弹之后逐渐熟悉,可以大幅度的动弹,握拳,使劲,展开……
灵活的就好像没有出过事一样。
这一刻,谢乾宴的眼睛迸射出光芒,这光比外面的闪电还要亮,有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他全然不顾,急切哀求,
“你想要什么,要什么都可以,多少钱都可以。”
男人笑了一下,半空中的黑色丝线好像有生命一样动着,他慢慢道:“我不缺钱,我也不要钱。”
谢乾宴眼中的光芒变暗,逐渐消失,他不知道除了钱,他还能有什么,希望过后的失望才更加令人绝望,男人接着道,
“我要你三十年的效忠。”
谢乾宴愣住,男人盯着他,那双眼中慢慢涌上扭曲的恶意,带着从地狱来的黑暗,“我可以治好你,治好你之后,我要你接下来的三十年,都效忠于我,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必须接受。”
有股寒意从心底出现,蔓延到五脏六腑,最后钻到骨缝里去,令他不寒而栗。
他要与魔鬼做交易吗?
如果同意,他可以获得梦寐以求的健康身体,却要和曾经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
可是,如果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谢乾宴想起了他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他一个人躺在偏院,躺在床上,身上全是褥疮,屋子里是散不出去的味道,那是他大小便失禁的恶臭味。
身上的痛苦却远远比不过精神上的落差和凌辱。
前面的院子里在放烟花,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有音乐声传来,那是他们在庆祝双胞胎弟弟们的周岁宴。
父母已经完全放弃自己了,父亲从愧疚惋惜到厌烦,还有些反感,母亲曾经来看过自己,从心疼到叹息,愁苦落泪,直到再次怀孕,她的一腔母爱全部放在了新生命上。
他被忘却了,被无视了,伺候自己的下人们也越来越不耐烦,他们羡慕在前院伺候双胞胎弟弟们的下人,同样是佣人,怎么人家就能隔三差五的被打赏,他们却只能伺候这么一个瘫子。
在几次刻意偷懒忽视后,他们被父亲的下属发现,告诉了父亲。
谢乾宴原以为父母会心疼自己,为自己做主,但实际上,母亲虽然愧疚,却还是觉得一定是杀戮太多得到的报应惩罚,他们要为双胞胎弟弟积福,小惩大诫一番也就够了。
从此以后,伺候他的人好像明白了什么,更不用心了。
他大小便失禁,他们掀脏不想处理,让他自己带在屋子里,那个时候谢乾宴想到了死,曾经的骄傲已经被彻底踩碎。
他隐约明白,其实父亲是希望他自己死去的。
他一个在破旧的院子里等待着发霉腐烂,等待着死亡,直到一次双胞胎弟弟无意间闯了进来,被他吓哭,父母决定将他送走。
他好像也解脱了。
可是——还是痛苦啊。
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落得这样的结果,他那么努力的去拼,只是为了得到父亲的一句夸奖,得到母亲温柔的擦拭汗水。
可到最后,一切都如泡沫幻影,刹那破碎,一切皆空。
他还是想站起来,想走,想跑,想和以前一样,意气风华,挥斥方遒,他还是……不甘心!
谢乾宴的眼神逐渐坚定,他定定看着眼前散放着黑暗气息的男人,坚定道:
“我愿意。”
男人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微笑来,指尖微动,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们瞬间涌入后背,顺着脊椎攀爬,全身骨头像是被打碎了一样,剧烈的痛苦让他头上青筋爆出,额头满是汗水,眼中也逐渐染上痛苦的猩红。
他握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冠,眼中具是狠意。
好像没有止境的痛苦让他觉得时间是这样的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痛苦像潮水一样退去,他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尝试着握拳,动腿,起身,能够再次控制身体的感觉让他的眼越来越亮,好像燃烧了火焰,最后,他干脆掀开被子,一点一点挪动着腿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