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我一会儿就回来,”陈明宁又拐回去喊人,“花莲,快走了!”
“来了,”陈花莲最后喝了口汤,放下勺子就往出跑。
俩小姑娘牵着小手跑出了院子,陈明安端着一小盆碗放到井边,对还蹲在井边使着凉水刷碗的她娘说,“您去听会儿戏去。”
“还得一会儿唱哩,”宋慧娟直起身子缓了缓,双手又继续拿着碗筷刷洗起来。
“您也不知道烧热水?您先别洗了,我去烧点热水再洗,不然等这两天忙完,非得生冻疮不成,”陈明安知道劝不动她娘,便拉着人起身进了灶屋,舀上几瓢水,点着柴火,烧了好大一锅。
男人们酒足饭饱,等着家中的妇人收拾碗筷,互相推让着几根烟,这不仅是陈家沟独有的,是不知道多少个村落里都有的景象,虽是冬日的夜里,可一眼便能瞧得清楚那些缭绕的烟雾。
这台戏,宋慧娟并没有得了闲坐下听片刻。
赶着夜里八九点,聚在陈家这座院子里的人才渐渐散去,陈明守站在陈庚望身旁将人一一送到门边,看着南边的戏台子过了九点便收了戏服罢了场,守在空地上的人也因此而离去。
坐在灶屋烧水的宋慧娟使陈明安喊回来跑出去的陈明宁,等那扇院门哐当一声合上,喧嚣了大半天的院子骤然冷清下来,一点儿声音都格外响亮。
“先去刷牙,”宋慧娟看见独自跑进来的陈明宁便问,“你大姐哩?不是去喊你了?”
“去里屋了,”陈明宁又跑回去拿了自己的牙刷,舀了点儿热水掺着凉水,站在门外的石台子旁开始刷牙。
没一会儿,陈明宁就端着盆进了灶屋,随手放下盆,挨着她娘坐在灶下,把手凑在了亮着火光的灶,“还没好?”
“好了,”宋慧娟拨了拨灶里的树枝子,“剩下这点烧开,起暖瓶里明儿喝。”
“成,”陈明安又起身,进了堂屋提着两个暖瓶进来,掀开锅盖开始舀水。
这时,陈明宁也刷好牙了,站在灶台边等着暖瓶装满,自觉提了暖瓶往出走,撞上从草棚子下走过来的陈明实,举起手来的暖瓶喊道,“二哥,这个放你那罢?”
“成,”陈明实接过,转身又进了屋。
从堂屋出来的陈明宁端着她娘的牙缸子进了灶屋,往里添了水,递给仍坐在灶下的宋慧娟,“娘也去刷牙去。”
宋慧娟接过来,起身走出屋,看见一并站在石台子旁端着牙缸子的陈庚望,漱了口,挤上牙膏洗漱起来。
陈明宁打小就养成了刷牙的习惯,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可陈庚望时常在家里应酬办事,难免有喝酒的时候,前几年人小也不知道喝酒算个啥,可这两年许是人长大了,碰着陈庚望喝了酒晕乎乎的就上了床,第二天准要扒着她爹说道几句。
小姑娘长大了,不仅开始注意自己的这些形象问题了,连家里的人她也一并都监管着,尤其是她爹,这些天要和她爹娘睡在一间屋子里,陈明宁更是捞着人开始检查了。
等陈庚望刷完牙,又被陈明宁拉进了灶屋,“洗了脸再回去。”
陈庚望便倚靠着椅子背儿,等他那老来女端了盆来,温热的布巾擦拭在他的脸上,那只小手故意作怪,才缓缓睁开了眼,“咋?伺候你爹还不情愿?”
“就不情愿,”陈明宁使了好大的劲儿揉搓着她爹的脸,“您身上净是酒味儿,还有烟味儿,等会儿屋子里都是味儿,娘闻见又该难受了。”
陈庚望瞧着院子里的妇人,接过那布巾,自己拿着擦了起来。
陈明宁便趁机悄悄抬头给她大姐眨眼,这原是他们姐妹俩的小心思,回来的路上她大姐就嘱咐她了,今儿这一顿饭,吃得院里院外都是烟酒味儿,若不是里屋那两扇早先被陈明安拉上,这会儿也逃不过去。
等几人收拾好都进了屋,宋慧娟又提着灯去了西头,陈明实已经上了床,见还没上床的陈明守便指着床尾的箱子道,“衣裳都放这儿了,明儿别忘了。”
“忘不了,您也快回去睡,”陈明守擦了擦脚,端着水一起往出走。
宋慧娟提着灯站在门边等他倒了水回来,又道,“回去早点睡。”
“知了,”陈明守等人进了屋,自己才转身关上了门。
仍睡在靠窗的那张小圆木床上的陈庚望见妇人手里提着灯放在了自己面前,又拿起了手边的报纸,已经爬上大床的陈明宁瞧见就道,“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