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们俩人,那盆宋慧娟便没再端进里屋,俩人坐在灶屋里的柴火垛边上,先后把脚伸了进去。
等灭了灯,宋慧娟端着盆,水往外一倒,陈庚望带上门,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
孩子们走了,原本还不够睡的房间都空了下来,窗边的小圆木床也空了下来,宋慧娟勾起床帐子,站在长桌前拔下簪子,散开了坠在脑后的头发。
明安明宁不在家,她是连镜子也不立起来的,手上拿着梳子,凭着自己这么些年的直觉疏通,再编成一股辫子,垂在脑后,夜里睡时随意放在一侧便是。
坐在旁边的陈庚望又拿起了刚才放下的报纸,映着桌边的煤油灯,看着手里的报纸,只是落在上头影影绰绰的黑影儿让他看不真切那些小字儿。
陈庚望便抬起了头,看着偏着头编辫子的妇人,一眼便触及她鬓边的那落在其中的白丝。
宋慧娟理好了头发,还没走到床尾拿起箱子上的针线篮子,原本坐着看报的陈庚望便坐起了身,手里的报纸一叠,放在桌上,端着煤油灯就往床边走,淡淡的说,“睡罢。”
年关这些时日,宋慧娟忙得顾不过来,没再拿起针线,也就这些日子,孩子们都走了,宋慧娟人闲了下来,白天才能摸着针线做些活儿。
一旦入了夜,她还是摸不住,身旁的男人总是适时的熄了灯。
宋慧娟也不会再去摸出洋火盒点着煤油灯,若是要拉头顶的白炽灯,宋慧娟就更不舍得了。
脚步一转,宋慧娟定了定神儿,才映着那盏煤油灯照出来的光亮走到了床头,这会儿床尾也坐了个人,手里端着的灯被放在了床头。
宋慧娟坐下,褪了鞋袜,等他上了床,才凑过去轻轻吹熄了灯,继而解了身上的衣裳进了被窝里。
躺在床上是一回事儿,能不能睡得下又是另一回事儿。
陈庚望想起她那鬓边的白发,枕在头下的胳膊忽然怎么放都不对了,抽出来放回去,心里就是觉着不大舒坦。
外侧还没睡下的宋慧娟听得他带出来的动静,没睁眼,只是随意问了句,“咋了?”
“没事,”陈庚望便不再动弹了,忍着心里的不适把胳膊重新放在了头下。
他不说,宋慧娟便不再问了。
外头的天空还不似屋内黑,漫天的星星都泛着光,连那一弯月牙儿也有光辉,哪处坑坑洼洼的地儿积了水,都照得一清二楚。
等到第二日天亮,陈庚望起了床,扛着锄头照常下地,身后的宋慧娟提着篮子一并跟着。
到了饭点,宋慧娟便提着满篮子的青草往回走,路上经过自留地再摘下几根黄瓜或是茄子豆角,这些都是他们应季常吃的菜。
陈家这座院子里,日子依旧,如此反复。
直到十月一,宋慧娟刚从大宋庄回来,便听见孟春燕牵着小培青来了。
“大奶奶,大爷来信儿了!”
“咏秋有喜三月余,安稳无事,爹娘放心,”宋慧娟拿着这张薄薄的纸,看了又看,脸上的笑意是一点儿也止不住。
孟春燕见她这般欢喜,一句话就猜中了,“咋了?明守家里是不是有了?”
“是,是,”宋慧娟拿着手里的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此刻她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看看,你大奶奶欢喜傻了,”孟春燕指着面前的人给她小孙子看。
这句话也把宋慧娟的心神唤了回来,她长舒一口气,笑眯眯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真是高兴糊涂了。”
“可不是?”孟春燕笑道,“盼了这么久的消息,可是如愿了,得赶紧跟大哥说哩,也教他欢喜欢喜。”
“是,是,”宋慧娟说着就要往出走,可又立即反应过来,“今年西地没种棉花,我还得跟你讨点儿哩。”
老宋头那三亩地去年秋收后就分了,正好一家一亩,陈庚良分的那块地春天里种了棉花,陈庚望这几亩地只种了小麦大蒜,陈明守的事儿办完家里倒还剩下些,宋慧娟便做了两身棉袄,老宋头那边送了一身,陈庚望也有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