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着哩,”老宋头半躺在门檐下晒着太阳,这躺椅是宋浦为年前回来给他打的。
“你也当心点,”宋慧娟也有点不放心他自己住,平常倒没什么,就怕遇上个刮风下雨的,尤其是冬天,稍微摔个跟头都够人受的,她又问,“你跟我走罢?”
“我不去,”老宋头不肯跟着他这个闺女,她那边婆母还在,小的还上着学,过个把月还得抱孙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够她折腾的。
宋慧娟知道他的顾虑,便摊开跟他说,“他奶也不在家,明宁一个月才回去一趟,就是明守那儿也不用我去看,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能有啥不放心的?”老宋头睁开了眼,握住椅背儿坐了起来,“老大见天儿过来,不刮风不下雨的,能有啥事?你该忙就忙,明守成了家,下一个明安哩?就是她不急,明实也快了。”
即使老宋头这样说,宋慧娟面上说不出什么来,可她还是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何况她算着日子,总怕他一个人身边没人守着,自己生了病也不说,再像上辈子那样她又该怎么办?
“我好的很,啥都不用操心,”老宋头见她低头给他补着衣裳不吭声,反而不像刚才那般了,好声好气的跟她说,“你别怕,有啥事我一喊,老大不就来了?你这月月都来,啥都带着,老大家里吃的喝的都往这儿送,啥都不缺……”
老宋头絮絮叨叨了好半天,没见他这个闺女应他一声,即使这般,他也不会愿意跟着她去陈家沟,那边人才走,他就过去还算什么样子?
“大姐,”宋浦生从乡里回来,顺道拐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堂屋门前的人。
“咋这会儿来了?”宋慧娟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刚才我说要去哩,玉生他娘说正芬跟着去县里上香了。”
“她一去就得半天,今儿还不定能不能赶回来哩,”宋浦生停下洋车子,径直进屋倒了缸子茶几口喝净,才道,“正好,晌午我在这儿吃。”
“成,”宋慧娟回头看了看时间,问他,“晌午包饺子成不?”
“咋不成?”宋浦生走出堂屋,打了水给自己洗洗手,“大哥没来?”
“没,”宋慧娟进了灶屋开始和面,“前头他三叔家老小这几天盖房子哩,他去帮忙去了,正好晌午也不回来吃饭。”
宋浦生听罢点点头,看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问,“我够点榆钱包饺子罢?”
宋慧娟听了就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但她也并不说什么,只嘱咐一句,“你慢点。”
宋浦生从里屋拿了把镰刀,先取下来,又寻了个长棍子,往上一套,最后再拿绳子一绑,系紧实就成了。
使着镰刀压住树杈,拿个篮子往下面一放,手从树杈里头往外一撸,榆钱叶儿就顺着手落了下来。
用不了几分钟,宋浦生这样的老手,一会儿就撸了一篮子。
“咋弄这么些?”宋慧娟那边和好了面,连鸡蛋也炒好了,出来一看,满当当的一篮子。
“吃不完蒸着吃,”宋浦生把篮子交给他大姐,“好些日子没吃你蒸的菜了。”
“那成,”宋慧娟接过,舀了水一遍遍洗起来。
打她嫁去了陈家沟,一年里不遇着年节是回不来的,也就这几年,她得了点空能多回来几趟,可要赶着春天这吃野菜的时候也并不多,何况还要他也能在家遇上哩。
中午在这一座老院子里,他们仨坐在堂屋的方桌前,一人一碗榆钱鸡蛋饺子,还有一大碗蒸出来的榆钱叶儿,没什么鱼肉,一碗饺子就足以。
至于让老宋头跟着她去陈家沟的事儿,她劝不动便也只能把人交代给宋浦生,“被子都晒过了,等半下午你得了空来给他收了。”
宋浦生点点头,俩人往前走着。
宋慧娟把自己的想法给他说了下,“我这回来想着教他过去住些日子,正好明守他奶跟着他小姑去南平了,他不愿意去——”
“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宋浦生立刻接上,“不愿去就在家也没事儿,前几天我说教他搬过去,他也是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我多跑两趟来看看的事儿。”
宋慧娟点头,可心中还是有担忧,“这天儿还不要紧,我是怕冬天……”
“到冬天再说,”宋浦生也知道她不放心,但他们几个都没办法,劝不动,也不能硬逼着他。
宋慧娟也知道只能先暂时这么拖着了,俩人走到村口,停下步子,宋慧娟摆摆手,“回去罢。”
“知了,路上慢点,”宋浦生的脚步却不动,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瘦弱的往前一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