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庚望的性子哪里会许这小子这样顶撞,翻了身就要下去,只是胳膊被身旁那妇人拉住了,回头一看就是摇头。
“别折腾了,”那妇人拉着他又躺了下去,“明儿你还得出去忙哩,赶紧多睡会儿罢。”
陈庚望看了一眼和泥的那妇人,还是不满的哼了一声。
宋慧娟心里无声叹气,他那脾气还是如此,想着白日的人,似乎这一天之内换了个人似的。
夜里折腾是必然的,打明儿起需得想个法子不能再叫两个孩子跟着睡了,实在熬人。
第二日一早,陈庚望早早进了灶屋做饭,宋慧娟便趁机叫了她那大儿来,“娘这儿没事了,去帮着你爹烧烧火可成?”
陈明守心里不舒服,他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娘那天的话。
他想,他爹不是个好爹。
最终,陈明守还是没有说出来,在他娘期待的目光下走进了灶屋,拿起了一把麦秸秆,看似老老实实的塞了进去。
宋慧娟不知到底为何,两父子都不会对她说,可她深知这世道是绝不许小辈如此对长辈的,况且这是生养他的老子。
可她忽略了人与人不论何等亲近的血缘关系,说到底都是心换心的。
将心比心,天下哪一对父母孩子都是如此,只这世道的规矩太大,是无法容许子反父,妇反夫的。
从来只有一句父为子纲,夫为妇纲。
待一家子都吃过了饭,陈庚望才终于离了去,这时便要去老宅送信了。
宋慧娟并三个孩子留在家中,月子里人是见不得风的,是以这间屋子也紧关了门窗,虽然这草房子有些阴凉,可耐不住不进一丝风。
她放下吃饱喝足的小娃娃,看得趴在桌子上认字的两兄妹,唤了一声“明守”。
听到她的声音,小明安也跟着哥哥忙不迭的跟了上去,还是她哥哥步子大,先她一步跑到她娘身边,问道,“娘,咋了?”
他们脚下快得很,即使这地是泥土地可摔一下也不是好受的,她只能这样一遍遍嘱咐,“慢些,慢些。”
两个孩子走到她身边抬着小脑袋看她,她便指了指床头那桌子上放的针线篮子,“可能把篮子拿过来?”
“能,”陈明守看过一眼立即点了头,几步走了过去,一伸手就摸到了手里,还不忘指着旁边放的布条回过头问他娘,“这布要用不?”
“要用,等会再拿,篮子可重?”
“不重,”说着便把那布一起端了起来。
宋慧娟眼不离他,见他手还是稳的,便也放心不少,接过那针线篮子就问了他们,“娘给缝香包可好?”
“好,”小明安在她面前还是活跃一些的,“我要花儿,大的花儿。”
“娘知了,”宋慧娟去年端午时给她缝了狗儿,她瞧见别的女娃娃戴的花儿便回来朝她要花了,没想到小姑娘还记得的,她应下又扭过头去看小明守,“明守要个甚样子哩?”
陈明守直摇头,“我大了,不用这个。”
每每看得他这样小大人儿懂事的模样,宋慧娟总是失笑,可心里又疼得厉害,还是问他,“娘给做个小猴王咋样?”
“您给明安和弟弟做就成,”陈明守还是不应。
见他还是这样,宋慧娟便抬了头,用那满是慈爱的目光看他,“不管你多大,都是娘的孩子,总还小着哩。”
这话轻松瓦解了陈明守那故作的坚强,他点了头,虽松了口却还是说,“您慢慢做,先做明安和弟弟的,我的不急,不能累着自己了。”
“娘知了,”宋慧娟的心都教他说软了,摸了摸他的小手,“快去认字罢,马上你也能去上学了,再去认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