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什么呢?
我要问什么呢?问突厥是否真的全族俱没,问我的父王,他
是否早就已经疯癫?我到中原来,他从来没有遣人来看过我,我日思夜想的西凉,竟然从来没有遣人来看过我。我从前竟然丝毫
不觉得怪异,我从前只怨阿爹无情,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西
凉早就已经成了一场幻梦。我根本就不敢问阿渡,我又怎么敢,
敢去问永娘?
我久久无法落笔。
笔端的墨汁凝聚太久,终于“嗒”一声落下,滴落在纸上,
溅出一团墨花。
我忽然想起“泼墨门”,想起李承鄞用燕脂与螺子黛画出的
山河壮丽图,想起鸣玉坊,想起那天晚上的踏歌,想起那天晚上
的刀光剑影??我想起他折断利箭,朗声起誓??我想起梦里那
样真实的刀光血影,我想起我在沙丘上唱歌,我想起顾小五替我
捉了一百只萤火虫,我想起忘川上凛冽的寒风??还有我自己挥
刀斩断腰带时,他脸上痛楚的神情??
我扔下笔,急急地将自己重新埋进被子里,我怕我想起
来。
永娘以为我仍旧不舒服,所以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
儿睡觉似的,慢慢拍着我。
阿渡轻手轻脚地走开,她的声音虽然轻,我也能听出来。
我忽然觉得很难过。我甚至都不敢问一问阿渡,问一问突
厥,问一问过去的那些事情,我梦里想起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阿渡一定比我更难过吧,她明明是突厥人,却一直陪着我,陪我
到中原来,陪我跟着仇人一起过了这么久??我变得前所未有的
怯弱,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我在迷迷糊糊间又睡了大半日,晚间的时候永娘将我唤醒,
让我喝下极苦的药汁。
然后永娘问我,可想要吃点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现在我还吃得下什么呢?永娘还是命人做了汤饼,她说:“汤饼柔软,又有汤汁,病
中的人吃这个甚好。”
我不想吃汤饼,挑了一筷子就放下了。
汤饼让我想到李承鄞。
其实东宫里的一切,都让我想到李承鄞。
我只不愿再想到他。不管从前种种是不是真的,我本能地不
想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