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回家的路上，在城门口遇见了县衙的熟人，耽搁了些时间。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衙役拜托她去给城里有户商人的妻子报个信。
“柳娘子，这事我们去说不方便，毕竟那是个妇人家。前几日她到衙门上哭，非说家里男人失踪了。诶呦哭得那叫一个惨哦，我们几个都劝不住。”
“男人失踪了？那家里钱呢？”
几个衙役看起来有点尴尬，打个哈哈想糊弄过去：“是啊是啊，这年头哪天不死几个人。娘子你就叫那妇人好好过日子吧，别到公堂闹了。”
目光在他们几个脸上扫了一圈，四六马上就明白这里面有鬼。
手一伸，对面心领神会地递来几个铜钱，算是坐实了她的猜想。
现在请托办事的人也抠门了，多一张保守秘密的嘴就少一杯羹。十指连心，心在滴血，于是指尖也十分不舍地搓了几下，才将铜板重重地托付给她。
看衙役们如释重负的样子，就知道这次的妇道人家不是个好应付的。只是这些人本就不愿吐露内情，收了钱，更难再继续撬他们的嘴，还是随机应变吧。
四六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滚云，决定不和这些支吾推脱的人过多纠缠：
“要下雨了，我明早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瓢泼大雨将将落下。门口的土糊成一团，茅檐下泥水飞迸，声音又闷又急，格外好听。
用水泡了饼吃，四六沉默地看着窗外。雨幕之中的木板门在稀疏的茅草檐下躲着，但还是淋得湿透，可怜极了。
不知道妹妹去了哪里，这么大的雨，怎么还不回家。
四年前的夏天，比今日的雨大得多。暴烈而不绝，像是要引发洪水，和动荡的人心一起冲进城去。
城里新来的节度使为了立威，故意打击旧任留下的势力。结果不过一个月，叛乱，死了。
领头造反的那个牙将，也是个疯子。
换了新的上峰，没想过安分守己，反倒觉得自己变成了地头蛇，上蹿下跳地招惹是非。被当做出头鸟狠狠地打压了，又咽不下这口气，挑拨其他人一起冲进官邸。
最可笑的是，杀完了节度使，好像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实力坐不稳高位，不服众。于是推了吓得半死的都指挥使上台，自己还是低头继续做个小将。
何必呢？
山庄的旧部许多都分散在城里军中，在刺探情报这方面向来迅速。提前打探到了消息，都只按兵不动。
毕竟庄主跟随升了官的前节度使去远方打仗，不在家，这里就剩下一群没了头的苍蝇，都聚在一起。
既不敢与城里抗衡，又等着分些腐肉吃。
四六还记得动荡的那几日，她的心一直跳得厉害。六三也听说了一些情况，专门从山上溜下来找她，要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她几夜没合眼，分不清噩梦有没有成真，见到妹妹之后只是惊惶地喊：“小柳儿！你师父不见了！”
这不是四六第一次失去亲人，过去的阴影也并没有消失。所以她一直都忧心劳力，只为做好万全的准备，能在危急时刻保护大家。
只不过嗜血刀最惹人烦，偏喜欢看四六为了他心疼。什么坏事都有他一份，什么受伤的机会他都不错过。
每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把自己拖回屋子，靠在床头展示结实肌肉上深深浅浅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