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来井水为自己的阿姐洗脸,一点一点擦干净她的头发。她脸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安安静静的躺在他姐夫的怀里,双目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便像是怕惊醒了她,细细擦她青紫的双手。一根一根的擦,一指节一指节的擦。
一根两根三根,擦到缺失的地方时,他又忽地站起来,跑到阿姐的房中寻找针线。
幸好天上还有月亮,那么大,那么亮,将所有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他捡起地上的断指,像是怕她痛一般,轻轻对它吹口气,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它缝起来。
一边缝,一边小心的瞧他阿姐,缝一下便瞧一眼,像是害怕把她痛醒了。
就这样,他擦一会,便停下来缝一会。有时候月亮被乌云挡住,他要在地上细细的摸索一会,才能回过头来继续缝。
也幸好,他已经十六岁了。他长得比他阿姐还高,能轻轻松松从井里打水,再把水端过来。
井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找来的帕子已经脏的看不清颜色。他只好又去别的地方翻了翻,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干净的,却还是能闻到浓浓的血味。
究竟是帕子上带着的呢?还是这满府的血味太浓,他闻错了呢?
顾九思想不通,不过他想,等会给阿姐换衣服的时候,要给她换府外的衣服。
他想,他的姐夫应该不会介意的吧,等会他也要给他换呢。
他那样想,停下了缝针的动作,仔细去瞧他相拥在一起的阿姐跟姐夫,到时候,该怎么给他们换衣服呢?
顾九思用手比了比,看到了他姐的手。他在阿姐手的上方张开了手,心想,原来自己的手已经比阿姐大了这么多。
他记得阿姐牵他的时候,手很大很大,将他的手牢牢放在手心,好像永远也不会弄丢他。
原来,是他记错了啊。
他停顿了一会,又开始继续缝了,缝着缝着,他突然找不到阿姐的腿了。
阿姐的腿在哪里呢?
为什么哪里都找不到呢?
顾九思找了一圈,哪里都找不到。他找啊找啊,始终都找不到他阿姐的腿去了哪里。
他阿姐的腿去哪了呢?
少年脸上的神色很平静,他站起身来,从东屋找到西屋,从南屋找到北屋,从厢房找到庭院,又从庭院找到厨房。
厨房里有堆迭着的碗,还有喝剩下的肉汤。
跟着血味混在一起,泛着腥。
不在这里。
十六岁的少年走回去,跌跪在他阿姐面前,那平静的脸上终于变了色。
“可是阿姐,你的肚子为什么被划开了呢?”
夜风空荡荡,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顾九思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他的亲人,他还要给他们换上新的衣裳,要棺材收敛他们的尸骨,要停棺七日为他们守灵,要寻块风水宝地给他们下葬。
他总算想起他有那么多事要干,抱着他的阿姐,想把他们抱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