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腿上便是一重。
他低头看去,顾九思躺在他的膝头,一手搭在脸上掩住大半灯辉。他仍是一副困极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倒是带了些调侃,“现在,你还要劝我回去吗?”
沈星河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似是回过神般笑出声,半是无奈又带着几分宠溺,“不。”
沈星河抽出只来得及护住顾九思后脑的手,抚过他的墨发,温声而又直白道,“我舍不得了……”
灯火摇曳的夜里,传来了顾九思的低笑声。
这场宫宴喧闹又寂静,人声混作一团辨不分明,又渐渐地随风远去。
顾九思在这寂静中昏昏欲睡,伴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声,逐渐陷入梦境。
他在无声的黑暗中愈睡愈沉,直到一条被光照耀的道路出现在眼前。
那路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通向何方。
顾九思抬脚迈了进去,每走一步,亮光便在身后熄灭,唯有黑暗如影随形。前方的道路却是越来越亮,也越走越长。
不知是走了多久,顾九思再抬头时,便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宫室。
他心下了然,向前走了几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沈星河。只是这一次的沈星河依然不是成人。
此时的沈星河约莫四五岁的模样,正坐在书案前听严方授课。窗外不知何时下了大雨,雷电接二连三的落下,引得这昏暗的房间忽明忽灭,时而亮如白昼,时而昏沉似夜。
唯有烛火在这明灭中跃动。
顾九思意识到自己又做了梦,坐在了沈星河的身后。在又一次落雷时,他伸手去捂沈星河的耳朵。
眼前的沈星河尚是稚气小儿,倒是在任何时候都举止有度。
他坐姿端方规矩,举手投足皆有礼法。这听起来分明很是僵硬呆板,他做起来时却又显得十分自然。
于是,顾九思在这明灭中注意到不自然的颤动,也就变得理所当然。
坐着的沈星河只有小小的一团,顾九思不过是伸手去捂他的耳朵,就将他整个拢在怀里,仿佛一丝一毫的风雨都透不进去。
若真是这样便好了,顾九思笑了声,将手收了回去。
在这梦境里,他依然碰不到沈星河。
顾九思说不清这梦境出现在此时的缘由,倒是很难不清楚这是谁的记忆,也很难不去想,他从来都不知道沈星河曾经是害怕打雷的。
不知他小时候会害怕到在雷雨天里克制不住地颤抖,也不知他又经历了多少个日夜才慢慢学会习惯。
习惯到他在他身边十年亦不知晓,习惯到在他们初见那夜已不见半点痕迹。
其实这又有什么呢,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怕打雷是小事,站坐行卧是小事,哭笑是小事,晨昏定省练武罚跪也是小事。
这些小事,一笔一笔一件一件堆积成了沈星河的半生,在他身上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顾九思看着沈星河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手想,他曾说过沈星河太爱隐藏,也曾口不择言说他是块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