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如他们刚见面那年,只因为想给顾九思一件御寒的大氅,都要耗费心力躲过他父亲的盘查。也不再需要依靠他娘亲才能将一张床榻搬进卧房。
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子,处在权力倾轧的中心,在逝去的时间里变得越来越沉默,渐渐地与记忆里再无分别。
如今的沈星河与从前一样,只要顾九思不说,他便不去追问那句突如其来又颇有些没头没脑地不招人喜欢的意思。
只是在顾九思松开他时,弯腰将那件掉落在地沾染落雪与泥污的大氅捡起搭在胳膊上,然后用干净的右手牵着顾九思往回走。
绕过花园,亭台,在回去的路上,顾九思听到他问了一句同样不在预料之中的话。
他问,“我与日后,不相像吗?”
其实何谈相不相像呢?他们从来不是回到了过去。
可顾九思听到这句话时并没有回应。
他没说像,也没说不像。他回应的,只有沉默。
沈星河心下了然,便没在这话题上继续,而是将他近日里发生的事情挑拣着说给顾九思听。
这是沈星河从第一年秋日养成的习惯,在他将那枚磨平的箭矢送给顾九思后,一直延续到今日。
他会同他说很多事,唯独不会谈及他遇见的权力倾轧,勾心斗角。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他们都清楚,那对沈星河而言是痛苦。
一种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相伴而来,说他不愿得到都会让自己耻笑的痛苦。
沈星河的身份是逃不开的金鸟笼,也是不该逃开的金盔甲。
走至殿中最后一个长廊时,他们遇见了太傅严方。
这时的严方已不再教授沈星河,而是成为了沈夜升唯一的太傅。先前教授沈夜升的所有人都被沈夜升赶走,只留下了严方常伴左右,往来深宫。
文武大臣也是在那以后重新下注,至今已有三分之一的人将宝押在了沈夜升的身上。
算起来,严方从沈星河这里辞任不过两年光景,朝堂局势便成了这般。
无论从何处说起,都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手腕。
若他真将沈夜升捧上皇位,这对沈星河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二十余年后,坐在皇位上的那人,依旧是如今的帝王。
又或者说,这位帝王其实从未想过出局。沈星河抑或是沈夜升,都不过是他棋盘下争斗的棋子。
话虽如此,严方向来守礼,待人接物无可指摘,沈星河从未变过。他们两人虽为敌对阵营,真碰起面来,倒是显得十分寻常。
点头作揖之间,转眼便擦肩而过。
若按寻常做想,昔日师生变成如今这般好似萍水相逢的过客模样,看起来难免有些令人唏嘘。
可顾九思也清楚,在严方转投沈夜升之前,又或者从他进入幻梦境那天开始,沈星河便已经对严方保持着近乎冷淡地疏离。
他从未将自己与严方划分在同一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