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顾九思的头发便是如此,一半束起,一半似绸缎般倾泻而下。
与沈星河见到的任何人都不同。
他原以为顾九思会说喜欢或是不喜欢,便看见顾九思随手抓起一缕落发,在挽到耳后的间隙里冲着他挑眉,语气平淡却又分外直白地道,“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又何止是好看呢?
从他那日回过头瞧见的第一眼,午后的阳光洒落,光与尘飘散飞舞,雕梁画栋,万紫千红,一切的一切都在顾九思身后黯然失色。
偌大的天地,只有他一人,惟余他一人。
如此这般,又何止是因为皮相好看呢?
也早在那一刻,沈星河就意识到顾九思的不同,意识到顾九思对于他的不同。
所以分明有无数种应对方式,便是未必可行也该有所行动,他仍是选择不声不响地任由顾九思跟了自己月余。
所以才会如此在意顾九思究竟在看谁,透着这张脸看到的当真是他吗?
顾九思看着他的神色想,便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下意识掩藏,如今的沈星河到底还是比原先要好懂得多。
他挥手将茶几挪到一旁,伸手解下自己的发冠。
如瀑的墨发流水般从眼前滑落,沈星河尚未从不可说的思绪中回过神便被这一幕惊艳,再然后便看到顾九思侧过身,直直地向后躺下来。
他顿时一惊,万千思绪都蓦地抛在脑后,急忙伸出手牢牢接住。
这马车来时还是椅凳,顾九思对这种近百年没坐过的东西没什么感想,回宫的路上就已经被换成换了软垫,一层又一层铺了整个车厢。
无论怎样倒下去都不会有事,吩咐侍从换软垫的沈星河本该比谁都清楚,可直到顾九思的后背结结实实靠在他肩头的那刻,他的心脏依然躁动不安地仿佛要冲破胸膛。
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惶恐了,每一次顾九思不在他眼前,每一次寻找不到顾九思。
连沈星河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何如此恐惧,恐惧到无法接受顾九思在他眼前毫无征兆地倒下。
就好像顾九思曾经消失过,在他眼前彻彻底底地消失过。
可是,分明是没有的,顾九思分明一直都在。
直到那擂鼓般的心跳声渐渐平缓,顾九思才直起身从沈星河的肩头离开,沈星河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挽留,便看见顾九思反手递过来一把梳子。
他听见他说,“小古板,为我束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