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并无多少逻辑,倒是有些像病急乱投医。
徐珍见过二十多岁的顾九思,岁数自然比沈星河大。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沈星河又如何会知。
可就在徐珍说到快哭出来的时候,沈星河撤了隐身诀,问道,“你还记得你何时离不开九天炼,又隔了多久才离不开落雷镇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说了,我有记忆就离不开落雷镇。”徐珍没想到沈星河一直在,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顿时又气又恼,“我知道隔几天又能怎……”
他话还未说完,便已经反应过来,像是被抽尽全部气力一般,跌坐在地。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只不过是你不肯信”,沈星河走上前,“你本就是九天炼的一部分,又如何能出得去九天炼?落雷镇三日一落雷,你自然也出不了落雷镇。”
“徐珍”,沈星河蹲下身,叹道,“你是落雷镇的天雷所化,天雷是你,你也是天雷。”
就在这时,许真棠总算想起他忽略什么了,“我说我跟他勾肩搭背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浑身发麻,原来他是天雷。”
“可不对啊”,许真棠有些不解,“天雷怎么会化形?而且我听半天,怎么也没听到徐珍做了什么坏事?”
旁边的方思明和杜雁云对视一眼,一人捂住他的嘴,一人按着他往下压。小师妹秦海许及时将凳子送上,拍了拍手道,“老实坐着听,你再这么多话,就找师尊罚你抄经书。”
坐在凳上的许真棠哼了一声,又想自己好像是有点多话,到底老实了。
落雷镇里原本没有生灵。
这件事,沈星河上辈子出了落雷镇就明白。可他真的彻底清楚前因后果,却是在很久很久以后。
“我曾经疑惑过,为何只有被天雷劈中的人才不能逃脱?落雷镇同无妄城成因分明不一样,没有一个人有执念,为何它的结果却跟无妄城一样?”
“后来我才明白”,沈星河将一张牌递给了徐珍,“它们的成因是一样的。冤魂的执念建立了无妄城,你的执念成就了落雷镇。”
九天炼隔离于外界,每七年才打开一次。这七年里,外界的阴间无法引渡死在其中的冤魂。第一批死在这里的冤魂七年不得出,便会怨恨其他生灵能活着出去。
他们希望他人跟他们一样不能出去,又因为绝大多数人死在密林。他们畏惧自己身死的地方,死后便会下意识往无妄城逃窜。于是怨气便在无妄城经年累月地累积,使得无妄城变成了类似于枉死城的存在。
徐珍身为落雷镇的天雷,本就从未见过外界。他对外界只有向往,不会有半点怨恨。他的执念是外界,他出不去,便想跟外界的生灵有联系。
“我以前其实知道我是天雷的”,徐珍接过那张牌,惨然道,“我在这里待了好久好久,没有一个人陪我,也没人陪我说话。”
“你把天雷全都挡了,这里的生灵没有一个和你一样厉害。他们都不行,他们被劈中以后就成了灰烬。”
“后来有个人来了,她跟我说,我控制不了天雷每三天落一次,但我可以想办法把天雷的力量分出来一部分。这样的话天雷就不会把人劈成灰烬,分出来的力量还可以试试能不能用来把人留下。”
“她陪我两个月,落雷那日她出去,停下来的时候她就回来。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她就走了。我那时候就想,要是我能跟她说的一样把她留下就好了。”
“我试了很久很久,试到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落雷镇已经有好多好多的人。”
“其实我不该忘记自己是谁的”,徐珍露出个有些天真的笑容,“被天雷劈中的都是我喜欢的,想让他留下来的人。如果我不是天雷,怎么会每次都劈得那么准呢?”
“这次你们来了好多人,还拉着我一起放烟火。我以前一次只劈几个人的,有时候甚至一个都不想劈中。可我喜欢你们,天雷就落了好多好多下来。我本来害怕你们会被劈成灰烬,然后你就把天雷全都挡回去了。”
“我以为你们不会留下来,本来觉得好生气”,徐珍似乎有些开心,“可是许真棠拉我玩投壶,还跟我勾肩搭背地到处跑。我忘了我是天雷,可我知道别人碰我会全身发麻呀。”
“他毫不在意地跟我到处跑,我就开心了。我想你们要走就走,走之前陪我玩打马吊,等我尽兴了,我再把你们全都送出去。”
徐珍摸了摸手里的牌,“徐珍这个名字是她给我取得。她说她姓徐,让我跟她姓。她还说我是她珍贵的人,就叫我徐珍。她说她不会取名字,取得不好听,但我觉得很好听。”
“她教我玩博戏,她说她最爱玩博戏,所有盛行的博戏她都爱玩。我就劈会玩博戏的人,外界盛行什么,我就让镇上的人打什么。最近不是盛行打马吊吗?我就让他们也打。”
“她说她会回来找我,我就想着等她来了,我跟她一块玩博戏。她一直没来找我,我就想出去找她。可我出不去,我出不去,又忘了自己是谁,就这么等啊等啊,成了现在的样子。”
“你说落雷镇的出现是因为我的执念”,徐珍擦了擦眼角,“我觉得你说得对。被天雷劈中的人不能离开,是因为我想让他们陪我。可我心里又觉得留着他们这件事是坏事,我在做一个坏人,我就把博戏当成通关条件。我想劈又觉得不该劈的人,打赢了我就能过关。”
“其实他打赢第一次的时候,你们就能走了。但我想多留你们一会儿,就把全镇的人都叫来了。可他太厉害,我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