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便接收颇为严苛的教导，或站或坐皆有礼数。顾九思不曾同沈星河去过他人的卧房，只是他们二人共处一室时，房内若是这种床桌相对的布局，沈星河一定会坐在离床榻远的那边。
顾九思原先以为他在他面前这样是因为厌恶他，不愿离他太近，后来才知晓他想错了。
桌床为主，椅凳为客。榻上无人，主人近床。榻上有人，他人近桌。
顾九思自由随性惯了，虽因当了尊主多年，言谈举止到底难掩上位者的气度，动作间却很少会全然守礼。
他不会像泼皮地痞那般站坐好似无骨，给人一种烂泥扶不上墙之态。可像是沈星河这般规矩至此的，他也是当真达不到。
顾九思不会怀疑沈星河所说，也不会觉得沈星河此举便是迂腐不化，倒也在心中想过沈星河受此教导不能全算坏事。
任何人都想离自己厌恶之人远一些，沈星河也不应例外。若没有这条规矩，一心要尽夫妻之责的沈星河，怕是又要强迫自己离他近些。
顾九思一直这般想，直到昨日，他们共处一室，沈星河又坐在了远处。
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为何问沈星河不坐近一些，得到的答案倒是与他所想截然相反。
“倒也没什么”，正在倒茶的沈星河听到他问，抬头看他，露出浅淡笑意，“只是这样能看见你。”
沈星河刚要说他幼时学了不少迂腐的礼数，便是想改也早已成了习惯。顾九思却似是叹息又带着几分说不明清道不明的意味道，“你可比我想的还会哄人。”
他目光追随沈星河数年，又如何不知晓沈星河从来都是正襟危坐，不曾背桌亦不曾侧坐。
坐在近处确实离床榻更近，可若是按照沈星河往日的习惯，这般坐离得再近，也改变不了他背对他而坐的事实。
顾九思习惯性地坐在床榻，是因为这是他跟沈星河的开始。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样的开始有多么不光彩，可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有那么几分底气同他亲近。
也正因为不光彩，他从未想过沈星河不愿坐的近些还有别的缘由。
谁又能想到，沈星河竟是因为想看他？
许真棠那帮小徒弟常说他们的师尊不善言辞，顾九思倒是觉得，这世间可没有比沈星河还会说话的人。
再多的花言巧语，都抵不上他的一句。
顾九思本就说不清自己为何要问，又得了沈星河这般答案，哪里还会将它放在心上。
更何况他们说完不过半炷香，那声惊叫便传了过来。坐在何处的问题，只能算一个小小的插曲。
沈星河却把它记挂于心。
此时的他背桌而坐，离他极近。顾九思稍微侧头，就能轻易看清他的神色。
这世上有关沈星河的一切，只要沈星河不说，顾九思就绝不会追问。沈夜升所说的事如此，今夜他昏睡的事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