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自从他提出同饮同食以后，沈星河只要不是忙的回不了千绝峰，几乎日日为他洗手作羹汤。若不是他偏爱几道菜，端上桌的菜肴三年五载都不会重复一次。
顾九思上辈子便是不知沈星河心意，也知道沈星河做这些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他提出了同饮同食的要求。
沈星河以为他喜欢跟凡人一样吃些五谷杂粮，才会在菜肴上下功夫。
现如今沈星河会问他这句，约莫也是以为他又找回了上辈子吃五谷杂粮的习惯，想要做东西给他吃。
果然，沈星河并没有在意是他先问的问题。顾九思问他，他便点头应道，“是。”
他答得干脆，丝毫不觉得他给人做饭有什么不对，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小事一般。
“我其实辟谷多年，对吃食原本也谈不上喜不喜欢”，顾九思见他这般模样，便想起了过往，忍不住叹道，“当初提出那个要求，并非我喜欢吃。我只是见你太过忙碌，才想寻个法子让你多休息片刻。谁成想我做得不好，最后事情还是落到你头上。你非但没能休息，反倒更忙了。”
原本第一次失败以后，他就该找个由头改口。可他私心作祟，舍不得失去半点跟沈星河待在一起的机会，到底是没能改口。
现在想想，他果真是个恶徒。哪怕在心上人面前，他所给的也只是负担和伤害。
顾九思将兔子翻了个面，又道，“这只兔子是烤给你的。你上次说那条鱼是我给你做的唯一一样东西。”
他似乎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只是低声道，“我其实做过别的。”
沈星河上辈子坐在桌旁半炷香，便随着前来求救的其他门派离开。他自然也不会知道，顾九思在他走后一直坐到黄昏。
在夜幕降临时，他随手将那条鱼毁去，转身离开千绝峰，走进了凡间最有名的酒楼。
顾九思本想抓个大厨教他做菜，等他学会了再放人离开。或者直接关了一整个酒楼，什么时候他学会做菜，什么时候再把人放出去。
可他动手时又想沈星河知道后绝不会开心，便把那酒楼买下。他又给他们每人一袋金子，以此弥补他们因教他做菜停业带来的损失。
顾九思每日清晨下山去酒楼，黄昏时分便回来。沈星河有时深夜而归，有时三两天都踏不进千绝峰，自然也腾不出空兑现下次他来做的诺言。
就这般过了半个月，顾九思做出的菜也只限于能看。因为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做出来的菜是什么味道。
酒楼的大厨们说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有人做菜有形无色，有人做菜有色无形。他们不尝一口，只看样子，他们也不知道这菜做得到底如何。
顾九思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但他不肯让他们尝。
他是为了沈星河才学着做菜，没道理他做出来的东西，沈星河还没尝一口，就被其他人先尝去了。
顾九思知道他这样想，跟脑子里进了水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要更为愚蠢可笑，可他就是不肯。
他又蹉跎了七八天，终于觉得再学下去也没有意义。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再做一次给沈星河尝尝。
可就在顾九思准备再做一次的那天，沈星河却在繁忙的事务中抽出了空。
他回到千绝峰时，沈星河已经将菜肴做好摆上了桌。
有些东西单拎出来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被放到一起对比，好的便会好得出奇，不好的也就被对比的愈发惨烈。
顾九思第一次做鱼的时候，没意识到做完后他应该尝尝味道。他只知道那鱼难吃到沈星河都吃不下第二口，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难吃。
可他学着做了大半个月的菜，期间尝过的菜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原本觉得他做的菜还算说得过去，至少不算难吃。
直到他尝了一口沈星河做出来的东西。
有个词叫做云泥之别，顾九思那时便想，这个词用来形容他跟沈星河很合适，形容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同样再合适不过。
他给沈星河提要求却没办法将菜做好已经说不过去，若是再拦着他去吃味道更好的，那这就真的跟为他好没有半点关系，而是在折磨他。
顾九思不愿折磨沈星河，更怕沈星河为了安抚他强迫自己，自然不会再给他做其他东西。
谁成想，这却成了沈星河记挂在心，始终难以忘怀的事。
“我现在拿得出手的，只有简单的烧烤”，顾九思将烤好的兔子递过去，“以后我还会给你做其他东西。”
他想，他也不知道他还能再做多少东西。可他留给沈星河的回忆里，总不能只有一条难吃到只尝了一口的鱼。
顾九思收拾好心情，准备跟上次一样追问好不好吃，就看到沈星河看着他出神，好半晌才道，“我以为，你是因为我没吃完，才不肯给我做的。”
他刚要说他可没这么小气，沈星河又说，“我觉得那条鱼很好吃，我不吃它，是因为它有毒。那间厨房里摆着的所有东西都是上任峰主研制的毒物，我忘了同你说。”
他笑了笑，似是无奈，又似是叹息一般道，“我怕你以为我误会你下毒。”
顾九思一向明白沈星河想说什么，哪怕他只说了这些，他还是意识到他们错的有多离谱。
他沉默片刻，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真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发现，他能说得只有一句，“原来是这样……”
往事已成追忆，这辈子满打满算也只剩十年。他们既更改不了过去，又无法改变未来。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