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微动,顿了一瞬,却还是克制地收回了手。将一个神仙拖入凡人的爱恋之中,不过是叫神仙徒劳几十年罢了;何况他连这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够拥有。他收起旖旎在心间的情思,却看见杳杳一双眸子正定定望着他。“真好啊。”他听见她这样感慨道。杳杳腾出一只手来,托住脸,将日落山河同眼前人一起装入眼底。“人间真好啊,”她这样说着,随后又微微笑弯了眼睛,补充道:“不过我们神仙界也不差。”杳杳同周云辜讲起天上的情形,讲她所居的迷梦泽,和她养在迷梦泽里的月澜花。“……其实它们同你们凡人界的花草也没什么分别,只不过多了些许灵智,喂养它们所用的养料也不同罢了。”她其实有些语无伦次了,讲起东西来也是想一出是一出,只是她不忍荒废眼下的好时光,似乎要多讲一讲,才能将眼前人与景留住。“啊,你应当是没有见过,月澜花绽放的时节,整片迷梦泽都如同被染上月色清辉,那应当是凡人界不曾有过的美景。”讲到这里,她语气中带上一些遗憾,就好像真的觉得可惜,可惜眼前人不能亲眼一见。她满怀可惜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叫人恨不得想要立即完成她的心愿,免她遭受遗憾。周云辜低沉的情绪莫名好转了一些。他斟酌着开口,略显生疏地想要反过来安抚眼前人的情绪。他的神仙姑娘眼睛却突然又亮了。她笑意盈盈,说:“没事,我可以给你造一个梦。”被微风拂起的波澜迭迭叹着晚阳低斜,而她造了一个梦,带他去梦里瞧见关于她的一切。轮回台近日来往访客不少,称不上门庭若市,倒也有几分热闹。全是被那位小祖宗闹出来的。司命仙君司年轮一边理着他那一沓沓记载着凡人命格的册子,一边愤愤地想着。小祖宗去了凡人界短短一段时间,就给他惹来一桩大麻烦不说,现在她的友人还天天寻着借口来他这里叨扰他,逮着他一个劲儿的问那位麻烦神女的音信。又有脚步声踏进来,两道,他听着耳熟极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不耐烦地搁下手头的簿子,回头对来人怒目而视。“烦死了,烦死了!你俩有完没完,好奇她的近况自己下界找她去,可着我一个劲儿地造是什么意思?”来人是一男一女,男子有着烈焰一般的火红头发,神色却懒懒,女子则面色冰冷如霜,拎着把同样散着凛冽气息的剑,面上却有些讪讪神色。红发男子摸了摸鼻子,懒懒抬起眼来看了司命一眼,有些莫名:“是余辞拉着我天天来问的,要我说,她又不是不回来了,就她那性子,凡人界又能留住她多久?反正我们时日长,就算是百年千年也等得,我是一点儿也不急。”司年轮翻了个白眼儿,分明不信。他可是知道,玄炽此人,对杳杳很有些特殊情意,怎么他反而懒得在意?还说是余辞天天撺掇着他来?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女剑君余辞,同她那位师父一样可怕,纵使跟着杳杳来过他这儿好多回了,司命看见她仍有些打颤。“那你可千万别着急,也千万别后悔,她——”她可是在凡间看上了个“凡人”,甚至出手干扰了天道,为那人改命。只是这一桩事实在不好言明,尤其那不好惹的小剑君余辞还正在天南地北地找她那麻烦师父。司年轮这才发现,自己数万年仙龄里来往较为密切的几位神仙,竟然没一个是不给他添麻烦的省心人。他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进肚子里,烦闷地挥了挥手,打发他二人自便,自己则装模作样地重新埋头进那一堆堆命格簿子里。他本就只是做做样子,目光随意从手上的簿子里扫过而已,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眼皮却重重一跳。眼下这一本正巧是载着那位麻烦神君凡间命格的,司年轮本来不想在这两位来访者面前翻开的,可他突然之间觉得右眼皮跳动得厉害。神仙的预感向来是十分准确的。他压下心头不安,正要悄悄翻开命格簿子瞧上一眼,那位冷面的女剑君却突然凑近了些,几乎凑到他脸前来。“你……眼睛抽筋了?”她似乎是一副小心翼翼关心人的模样,却仍旧生硬得很,叫司年轮瞧见了就想起某位不好惹的人来。真是,这徒弟浑身上下的气质怎么就能跟师父几乎一样呢?他这样想着,谨慎地抱着怀中的册子,没什么气势地瞪着眼前的人,往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