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杳杳而来,从天上来,却入了他的梦,也入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突破轮回的界限,看到一幕幕被尘封在时间长河里的往事,那些原本都该被一碗用忘川水做成的孟婆汤带走,不再烦扰转世投胎的魂灵。而他却将它们全部拾起,如同拾起了最珍贵的宝藏。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想见她。可后来的这几世,她从未缺席过他的人生,却实在小心谨慎到了极点,只在梦中见他,半点信物也不曾留下。他又想起前几日,在他从梦境中将醒未醒之时,落在他唇上的、恍若幻觉般的那个轻柔的吻。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就好像自己的生命轮回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如果再不见到她,等着他们的很可能就是真正的错过。他不知道这种预感从何而来。它带着浅淡却不容抗拒的宿命感,就好像他在之前的每一世,都好像在这种宿命感之下,平静地迎接着自己生命的终点,从来不曾为生死所动。他想见她,却不得见。浓重的欲念随着他无意识低垂的眼睫被压在幽沉的眸底,他再睁开眼时,目色却是一片清明,带着坚定的神色。……六月二十。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将带着暑意的闷热气息驱散了些许,夜幕中却是较之往日更为沉重的暮色。周云辜合衣躺下,迫使自己陷入了睡梦之中。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掌控自己的梦境。杳杳也曾经同他讲过一些梦境相关之事。她说,一个人的梦境是人心所化,所有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欲念与渴望都会被或多或少地映射在其中。她说她原本只是下凡来,想要将世人的梦与欲念勘透一二。只是很奇怪的是,他的这一片梦境之域,好似并不是只简单属于他一人,其中更多的东西连他自己也摸不清来头。譬如那片如同明镜一般的湖,和镇压在湖下的混沌异兽。他既然有了从前的记忆,自然也记得自己是乾陵山弟子周云辜的那一世。他知晓混沌兽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只是他心念微启间,眼底就带上了一丝不管不顾的疯狂神色,而随着他心意所动的还有原本平静的湖面。此时湖面起了汹涌的波涛,有浓重得好似化不开的墨色在原本清澈的湖水里汇聚,逐渐凝成实像,就要挣扎着破水而出。而他等待的人果然现身。杳杳转瞬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惊怒地看着他。周云辜却突然笑了一下,如释重负般。随着他神情的松动,湖面又逐渐恢复了平静,还未破水而出的混沌兽也呜咽着再次被沉入水底。杳杳看了一眼湖面,又将目光望向他,似乎是赶来得急了,仍旧在微微地喘着气。周云辜伸出手,替她将鬓边散落下来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顿了顿,又露出一点儿笑意来。杳杳仍旧惊疑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转瞬整片的静谧梦境都仿佛被人强行撕扯开来,一点点破碎,零星散落在虚空之中。而他二人在梦境中的化象,也就此跌落出去,化作重新归为的神魂。杳杳身形落地时,只简单环顾了一遭,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从梦境里赶了出来,而她出现的地方,正是周云辜的居所。这种似乎是来自于梦境主人的驱赶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她曾经在余辞那位神秘的师父的遗留梦境重遭遇过一次。而此时她却很显然是被周云辜从梦境中强行驱赶了出来。他这是在逼她现身。杳杳略微有些茫然,心脏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为何……要这般行事?就好像要见她是一件天底下再要紧不过的事情。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尖有一丝丝的酥麻之感缓缓往外逸出,却又转瞬被更浓更重的酸涩意味填满。他不该有这样深重的执念。杳杳很快便定了心神。榻上的周云辜微微皱了眉头,却一时还未转醒。杳杳咬着牙,拈了一个诀,准备趁他还未醒给他来一剂猛药。她一套动作带着决绝,行云流水,转瞬间人就已经俯身靠近了仍旧闭眼躺着的周云辜,拈了诀的手指也遥遥就要点上他的额间。榻上躺着的人却突然间睁开了眼,冷冷望着她,深黑色的眸子里有浓浓的怒意,和更多的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从何而起的其他情绪。杳杳惊愕极了,下意识退后一步,却被他揽住了腰肢,带过来跌在他的怀里。他的怀里有她所熟悉的冷冷沉香气息,好似轻易就能唤起她的柔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