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很高兴,抬头盯着那团黑云,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急的牙,喃喃道:“来吧来吧,多来点,来得越多,我越欢喜。”封钰按照医师吩咐把所有东西都放置好后,小心从阵法的空隙中走出来。医师拍了拍封钰肩膀,而后拉住他的手,感叹道:“有弟如此,哥哥我心甚是欣慰啊。”随后又无限悲伤起来,“哥哥今日所举都是为了往后你我共同的好日子,现在哥哥离踏入仙途只剩一步,不知弟弟愿不愿意帮哥哥一把,让哥哥早日和你一样成为修士。”看着封钰的眼睛浑浊老朽,“往后你我共同修仙入道,也能有个照应。”封钰看看他干巴巴如同树枝一般的手,又看看他丑陋的橘子皮一般的脸,向往常一样回道:“是。”医师笑:“那便好,那便好。”医师拉着封钰坐进阵的中心,二人相视而坐,医师拿出他之前混合的黏糊糊,分了一半给封钰。医师吃下,封钰也吃下。“这是由凡世贱十大毒物和十大圣物混合而成,象征着生死阴阳。”黑云越发聚拢,也离他们也越近。“阵上放的是九九八十一个精壮之人的心头肉、心头血,并上其舌、眼等人体,他们虽死得残缺不整,在这阵中却是活的。”黑云隐隐凝出人脸的形状,每一个人脸都挣扎扭曲地张开大嘴,无声哀嚎,怨气冲天。医师紧紧盯着封钰:“原本我要用九百九十九人才能做成此阵,却不想有意外之喜。”“一个修士的诞生,必然伴随另一个修士的死去。”“我的好弟弟。”医师笑容越发肆意地:“为了我,你只求下辈子投个好胎罢。”其一是愤怒。封钰静静地看着医师,眼里什么都没有,宛如一潭死水。医师说了那么多,却没达到自己的目的,高涨的情绪戛然而止,他哼一声,闭了嘴,专心等阵法完全生效。蜕凡阵,集冤魂怨魂于此阵,颠倒阴阳,倒置乾坤。这阵法连一向见多识广的封钰都不曾见过,他目光短短地放在医师身上,而后又移到自己被修剪整齐的指尖。他会死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修为和生命的流逝,但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以一种更隐秘的方式流转于阵法之中。医师闭上眼,快慰地长叹一气,老朽的身体源源不断吸收着来自阵法的力量,阴魂和封钰一冷一热两种能量徘徊体内,让他的身体的经脉以极快的速度焕发新机。随着阵法的运转,医师的脑海里逐渐出现不属于他的记忆。医师并不意外,作为祭品的封钰所有一切都会转化成他的,包括记忆。记忆是倒叙,他看见封钰每天除了帮他做事,就是睁着眼睛盯着虚空某处,从来不曾睡觉。这段记忆很快略去。而后便是整齐的房间,房间里有许多书籍堆在书架上,食物荤素搭配看着很有食欲,还有一些他不曾见过的东西,他认不出,但模样精致,一眼便能看出价值不菲。可封钰不吃不喝,那些东西他都没动,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是一具活的尸体。这房间是封钰的?是有人为他准备的?那人是谁?医师皱着眉,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无所谓,他这辈子见过的事情太多了,自认再没什么能撼动他的心神。接下来,一个女人一闪而过,看不清面容,感觉是在笑。而正是以此为分界线,记忆骤然割裂,平静无趣一转为滔天血浪——断肢、离奇斑驳迅速闪过的颜色,宛如数万人在耳边哀嚎哭叫,声音尖利刺耳,夹杂着男人低低的模糊的声音和轻笑。沐浴在凡人仰慕崇敬的目光中不消片刻,一转又被人踩在脚底任人□□。黑,无穷无尽的黑,小孩子的轻声啜泣,求饶,鞭笞,求饶,更多的鞭笞。这并不是结束。医师在一波又一波记忆的冲击下逐渐失去理智,崩溃着跪倒,跪倒在封钰脚边。“救……救救我,”医师涕泪交加,老迈的眼睛里全是惊恐,扯住封钰的袖子,声音渐渐微弱:“我错了,求求你停下,不要了。”封钰毫无波动地看着医师疯狂磕头,动作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最后竟生生把自己脑壳磕裂了。可他仍不知疲惫似的,一下又一下用头撞击地面,试图摆脱封钰恐惧的记忆。有透明的液体在一次次的剧烈撞击中缓慢流出封钰看了一会便腻了,仰头看天。天上狰狞的人脸离得越发近,却始终像是被什么东西拦着没能突破那层薄膜,按理来说,他们是要钻进阵中,成为阵法养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