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雪转身瞪着他,目光很可怕:“谁说你长大了?谁说你要独自一人出去生活了?妈妈就在这儿,你还能去哪里?”裴系青沉默了一会儿,“可我以后总归是要离开的。”江千雪听了那句话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缄默了很久很久之后,她才记起来什么似的,用手里的菜刀一下一下的剁着排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砰砰声。他坐回沙发上,内心无时无刻的萌发着一种想要快点逃离的想法。再然后,他的父亲就回来了。他听见一阵虚软无力的敲门声,江千雪走过去开门,看到门口站着酩酊大醉的裴新谷。他出去应酬喝得一身烂醉如泥,站也没个站相的靠在门框上,以裴系青的角度看不见什么,只能看见江千雪的半边背影,裴新谷像是一脚踏进来把下巴搭在了她的肩上,向她喃喃的低语着什么。江千雪的背影看起来无动于衷。她往后退开,裴新谷直接摔到在地上,江千雪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回厨房继续做饭。裴系青去把裴新谷扶回来,他爸爸靠在椅子上轻轻打鼾,一身酒气熏人,虽然不知道他的事情有没有谈拢,但是总归不会太顺利,因为裴新谷一身的酒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们吃完饭,江千雪没有备裴新谷的碗筷,吃完饭后收拾桌子的时候,裴新谷就靠在椅子上哭了起来。是那种有点女气的细声啜泣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他红着一双眼眶慢慢坐起来,目光扫过裴系青和江千雪的脸,道:“我没用,我就要养不起你们了。”江千雪端起剩菜去厨房垃圾桶倒掉,回来见他还在哭,抱臂道:“你哭什么?”裴新谷抹着眼泪,一张脸被酒气蒸得通红,这一刻他就像所有失意落魄的中年男人一样,没了往日的体面和意气风发,“救不回来了,过一阵子就要宣告破产了……”江千雪很轻的嗤笑一声:“所以呢?”其实后来的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裴系青现在也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性格强势一向注重整洁和体面的父亲在江千雪专挑着痛处的冷笑和打击下节节败退,相比于争吵两个人更像是其中一方对另一方的单方面碾压,他们是怎么去的阳台,裴新谷又是怎么样爬上的栏杆,裴系青都不知道。他只看见自己的父亲就像一条失去了威风和依仗的丧家之犬,精神恍惚的哆嗦着蜷缩在栏杆上,被江千雪拿他们第二个孩子的事情一步步打压着诘问着,几乎要逼到死胡同里。到了最后他实在没有退路可走了,有些错乱的问江千雪,“那你要我怎么样,你想要我去死是不是?千雪,我知道你一直都不爱我,可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就算是一块石头做的心现在也该被捂热了吧?”那声音里隐隐有几分被逼到绝境的哭腔,在外面遭受各种落井下石和冷嘲热讽,回到家又面对妻子依依不饶的步步紧逼,他现在似乎有点崩溃了。毕竟事实证明,他可能是真的没能捂热这一颗心。裴系青对那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只有裴新谷对江千雪说的那一句“要是你真的这么恨我想要我死的话,你现在大可将我推下去”,还有下一刻他真的被江千雪退出去时,身体腾空的那一刻脸上的空白和愕然。裴系青坐在桌子旁,位置正对阳台,看得清清楚楚,也没有错过江千雪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厌烦与漠然。杀人凶手。他在心里慢慢的咀嚼着这个词,目光从江千雪的脸上挪开。我没有爸爸了,他想道。疑似因为受不了破产的压力所以坠楼而亡,媒体给裴新谷的死去冠上一个自己分析出来的没什么依据的原因。加上裴新谷身上有酒气,当然也不排除失意之下喝醉酒失足坠楼的原因。江千雪在采访的时候掉着眼泪,十足悲伤的模样,“我总是让他不要喝这么多酒,他非不听,说是为了公司不得已,我们吵了一架,他说对我很生气也很失望,然后把自己锁在阳台说要自己去醒酒,不想看到我们…”“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他会……”她用手帕捂住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平时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就想不开了,我真的不明白,他把我们孤儿寡母留下来,以后我们又要何去何从啊……”媒体怜悯的安慰她几句,想将话头转向一旁的裴系青,却被她有意无意拦下来了,“抱歉,新谷的死对我儿子打击太大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能不能…不要再——”媒体遗憾的收回麦克风,“这样啊,真是抱歉,真希望您和您儿子的情况尽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