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五条悟这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
相反,第一次听到【食我嗅闻】的介绍后,五条悟又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数不清的线……漫天的雪……铅灰色的眼睛……随着风雪律动的咒力的痕迹……世界。
五条悟摘下墨镜,直视着教室另一端的稻川秋。
他畅快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第132章Chapter132那又怎么样呢……
五条悟拥有“六眼”。自出生以来,所有人都告诉他,没有六眼无法解析的事物,世界本该在他的眼中平铺直叙地展开,没有任何秘密,没有任何意外。一直以来,五条悟都将此以为理所当然——世界也从不曾辜负他,倒映在他眼中的就是一片澄明。
然而,他看不穿稻川秋。
初见的时候,她的面容藏匿在高天悬下的线后。五条悟分不清它们是什么——咒力?不像;某种实体?更不可能。他花了一些时间去琢磨它们的来历和本质,最后不得不承
认,老祖宗的结论也有纰漏,六眼也有看不穿的东西。
所以他们认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五条悟的视野中,稻川秋都是一个被无数的线纠缠着的毛线球。当然,他偶尔也能看清她的面容:在她厌倦了被线们缠绕,随手将它们挥开的时候。但很快,线们又缠了上来,仿佛某种不可解的咒。
“那些是什么东西?”有几次,他干脆放弃了,认输——他直接问她答案。
她的回应是,你猜。
她偏偏不说出那个答案,五条悟就像被毛线球逗得一阵跑的猫咪一样,心里告诉自己别再追了有点尊严,身体却很诚实地扑上去,恨不得把人又舔又揉。
如此纠缠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她也觉得不耐烦了,于是和五条悟通过家族留下的资料和秘术,给他弄了副可以降低信息量筛选的墨镜。
白发少年戴上墨镜,世界瞬间在他眼中降了一个维度似的。从四维到三维、从密密麻麻的信息转跃到简单的视觉感受,他睁着眼睛,过了一会儿,觉得眼珠发干。
稻川秋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喂?喂?说话。还看得见吗?看不见的话要不要给你弄把二胡?”
她的语气调侃,眼尾微微翘起来。墨镜把世界变成高浓度的黑白灰,五条悟转了转脑袋,觉得她的眼睛亮得过分。
这是他第一次剔除了一切信息量、用普通人的角度来望着她。
她看上去很普通。柔软的面庞轮廓,基调寡淡的五官,线条却很分明,眼神含笑,却又因为眼尾翘起的弧度太低,以至于像中世纪的画家青睐的形象,有种神性的美:你分不明她在笑或者不在,你看不穿她的心绪起伏或者茫然。
五条悟喃喃道:“哇,好普通。”
她便又笑了,说,是啊,世界就是这样普通的。
戴上墨镜和摘下墨镜看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角度。这个世界上,仅仅五条悟拥有六眼,于是他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没有之一。
他问她:“你的咒术是什么?”
只要知道这一点,他就能解析她身上的一切不明之处,对于五条悟而言,这就是他出生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
她故意停顿,在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后拉长声音:“怎么,你想作弊?”
五条悟嘟囔:“不可以吗?”
“不可以,”她凑近他,“你本来就已经作弊了。再提醒你,那就是偏爱了。”
五条悟呆呆地,隔着墨镜,看着她的手指伸过来,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这一瞬间,好像有谁举着锤子在五条悟心脏上来了重重的一记。他的心脏不可自抑地疯狂跳动,像一架完全失去控制的汽车,载着他本人冲向一条不归路。在墨镜黑白灰三色的视野中,她是唯一的异类,是第四种色彩。
额头上温热的感觉仿佛能够贯穿灵魂,那一刻,五条悟无师自通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用抱怨的语气撒娇:“那为什么不能偏爱我?”
偏爱我,又有何不可呢?
“那可不行,”女生笑吟吟地说,“那样不公平。”
说着,她松开了点着他的额头的手,曾经靠近过的温度飞快远离,近在咫尺的呼吸也变得薄弱。
“想要知道我的术式,那就自己来找线索吧。又或者,等到有一天……”
等到有一天……?
等到什么时候?
五条悟怀揣着满心的不甘,开始寻找她生活中的一切不寻常,包括但不限于转学进兰放国中、一有假期就黏着对方到处去玩(当然途中得带上某个电灯泡呵呵)、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周围如同邪恶莫斯卡。
这一系列行动下来,她在他眼中更加云里雾里,任他使出浑身解数,无法找到她的破绽。
仿佛梦或者限定季节的雪,如同冬或某天骤起的狂风,假设她作为一只偶然路过森林的飞鸟,被路过的城镇少年看了一眼之后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