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恒起身去桌前,提笔蘸墨,在素白信笺上写下寥寥数字,将信笺折成窄条。
“给鹤羽。”他嗓音低沉,听得出甚是气愤。
王禄双手接过,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火漆,他低低应了一声:“喳。”
永宁帝的手指在宣政殿的案上轻轻敲击,皱起得眉头中看得出恼怒,案前奏折堆积如山,十有八九都是参奏国丈刘远山的折子。
“目无君上,狂妄悖逆!”永宁帝猛地将奏折扔出了窗外,惊得秦顺急忙去捡。
他轻轻放于案前,“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国丈或许是一时糊涂……”秦公公还未说完,永宁帝又将茶盏摔得粉碎,秦公公连忙下跪。
“息怒?朕要如何做才能如了他刘家的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斥朕的旨意,这叫一时糊涂?”
昨日的大朝会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当他宣布册封三皇子萧瑾烨为瑞王时,刘远山那老匹夫竟直接出列,高声反对,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出一言。
那一刻,永宁帝分明看到他眼中闪烁的不是臣子的敬畏,而是权臣的傲慢。
“因为朕收了皇后的凤印,”永宁帝幽深的眸中尽是寒意,“刘家,原想先料理后宫之事,再处理刘家。”他阴沉的声音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象征帝王身份的扳指,“既然赶着送命,那朕便成全了他……”
秦公公不敢说话,只是将身子伏得更低些。
永宁帝望着一旁苏明澹的奏折微微出神,“从前都是丞相在朝堂上为朕分忧,如今他卧病在府,这些平日里阿谀奉承的臣子们,竟无一人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永宁帝负手立于案前,浑厚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你说明澹认裴卿为义子,可是已经查到行刺是朕的太子所为?”
“老奴愚钝,只是听说那夜,定西伯在相府墙头抓了个东宫暗卫……太医院和宫里都在传太子殿下手里有陛下您御赐的解毒之药,就是等着相府上门……”
永宁帝忽然转身,“朕赐的药?”
秦公公浑身一颤,额头死死抵着金砖,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裳,“是……是前些年南疆进贡的血蛊莲,您赏给东宫了……”
永宁帝突然冷笑,“好,好啊,朕的好儿子!当真是好得很!明澹定是不愿让朕为难啊……”
秦公公闻言,立刻躬身上前,“老奴瞧着陛下这几日上朝望着丞相的空位出神,想是挂念的紧,不如让奴才去趟相府,问问太医这几日脉象如何,也好让陛下宽心。”
他说话时眼角微微打量着永宁帝的神色,“正好带些新进贡的药材过去。”
“不必了。”永宁帝抬手打断,他转身时腰间玉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晚些时候朕亲自去一趟。”
秦公公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帝王已大步走向他,“传凌安。”这三个字咬得极重,当佛带着某种决定。
不过片刻,凌安便站在了宣政殿中,“今夜朕要去看看丞相。”皇帝随意的像是说今日天气不错。
凌安猛地抬头,却见永宁帝浮起了一抹笑意,“是微服。”
这声嘱咐轻得像叹息,却让跪在一旁的秦公公浑身一颤,这是连暗卫都要瞒着的意思。
“臣明白。”凌安即刻领命,他退出时,不着痕迹得瞥了眼御案,奏折凌乱堆积,皆是参奏国丈的折子,难怪……
宫墙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永宁帝身着玄色劲装,带着黑色莽纹面具,这是御前暗卫的装束。
帝王手指抚过衣襟上暗绣的团云纹,忽然轻笑,“倒是合身。”
整个人敛去了帝王的威仪,只是抬眼时,眸中的凌厉,还是不自觉地让凌安加重了呼吸。
两个身影悄然融入宫墙阴影之中,凌安握剑的指节发白,他望着帝王的背影融入浓浓夜色。
相府静得出奇,连守夜的更夫都不见踪影,苏明澹候在书房,隐约可见书房的烛火格外透亮,恍若等待着这场注定不寻常的君臣夜晤。
这是永宁帝登基二十多年来,第二次来到相府,第一次是在苏明澹大婚时,那时的皇帝还是太子,苏明澹还是个毛头小子。彼时年轻的丞相跪地谢恩,永宁帝亲手扶起他时,曾笑言:“本宫这是头一回来臣子府上讨喜酒。”
凌安将永宁帝送进内院,“臣在外院候着。”
永宁帝抬手推门的刹那,忽然想起当年苏明澹大婚的场景,竟恍如隔世。
“臣,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