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松田连忙打住,“正在帮您记录,请问您的联系方式和姓名……是井部?伊部?伊武?”
“伊武,伊武深司。”
松田并不擅长社交,但他并没有挑剔的资格。比起失去这份冒险换到的帮工,平时的寡言和矜持显得过分矫情,只能放到一边。幸运的是店主大叔对他似乎相当满意,也没有压榨他太久,反而允许他在饭点之前下班——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大叔不想为他这个便宜临时工考虑免费餐食而已。
今日听到的最后一次风铃叮当,终于是送给自己的了。下班的时候松田脑袋坠坠发麻,眼神也空洞洞的。他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话,但这个下午说的应当比他往日一个星期开口的都要多。
强打的精神消退之后,巨大的疲惫几乎将他拖下去溺死。这种情绪上的滴水不剩甚至比饥饿来得更加强烈……比起情绪被掏空的低落感,腹中空空的隐痛似乎已经难以察觉到了。
唯一有些振奋的是,客人不多的时候他总盯着橱窗里那双最新款球鞋出神,其实脑子里并没有期盼什么。但店主大叔却自以为捕捉到了他的心愿,颇为慷慨地告诉他:“如果一直卖力工作的话,月底我可以考虑把仓库里那双旧款的余货半价卖给你哦。”
松田当时听着有些茫然,毕竟那双鞋就算半价应当也是个令他肉痛的数字——他平时上体育课用的休闲鞋甚至只是在百元店买的而已。可是现在回味起那双还不知长什么样的旧款球鞋,心里又好像隐隐雀跃起来。
这种好心情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晚餐选择。在点了牛丼之后,他的手在菜单上犹疑了一会,想到包里大叔给他日结的薪水,有些欢快地加菜:“请再来两串烧鸟,拜托了!”
饭后不是太晚,松田归家的脚踏车随心念一转,已经绕到了柿木坂街头球场。
松田很喜欢来这里。附近的几个网球场他都去踩过点,那些大多是用封闭铁网围出来的半室内球场,这些铁网往往被一些球霸视为圈地的象征,像他这样初来乍到的人连想进去看看都不容易。而柿木坂的球场则是坂上一块用台阶托起来的平地,相当露天,十分开放。就连他这样的「路人」在场边晃荡,也不太会被注意到。
但他今天显然不走运。
他明明已经站在了场地外的阴影中,可不知道为何,场地里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飞机头高中生,逡巡一圈后用网球拍指向了他。
“喂,那边的那个小子,去把球捡来。”
松田是眼睁睁看着那颗球被击飞的。柿木坂球场就这点不好,最两端的场地的球出界时很容易飞弹出平地以外,顺着台阶咕噜噜滚走,有时运气不好球还会顺着坂道继续往下滚,长出八条腿都追不上。
离高中生打出那击离谱的臭球已经有小半刻,这些高中生是双打,四个人互相推卸了半天都没人愿意去找球,于是决定把麻烦扔给哪个冤大头。
“啊,我就是冤大头。”松田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他的脚好像粘在地上了一样没有动。
那柄球拍还指着他,高中生耐心很差,球拍威胁性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聋了没听见?”
另外的三个高中生也围了上来。松田认识他们的校服,那属于附近一个很差的高中,学生们拉帮结派打得翻天。
四人背着光横眉竖眼,其中一人龇了龇牙:“哟,还请不动这位大少爷呢。”他的耳廓扣了一整排耳骨钉,松田的角度看去每一颗都锃亮反光。
松田往阴影里退了几步,声音小得仿佛一丝风就能带走:“又不是我的球……”
高中生相视一番,另一人嗤笑一声:“软脚虾还会顶嘴了,”他的球拍反手搭在肩膀上,而攥着球拍的那只手手指点了点,好像某时某刻那把斩刀就会迎面劈来,“是想挨揍吗?”
松田余光瞟了眼其他的场地,灯火通明,好几块单双打场明明都有人,但灯光与人声离他好远。而这厢四个人高马大的高中生已经把他围了起来,似乎没有退路。
这样人多眼杂的公共场所,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下,不管发生点什么,其他人看不到好像都是很正常的吧。
冤大头垂下头:“刚刚开了个玩笑,我现在就去捡。”
“啧啧,”最初的飞机头皱眉,“早这么识相就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