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院里的姑姑来传话……”
没等她说完,秋宴打断道:“就说我身体不适,让她回去吧。”
柳儿点头回应,接着说道:“半个时辰前殿下送来一株兰花,在前院放着……”
兰花……
秋宴倒是有些好奇,他起个大早送了株兰花来?能是什么东西他这么大费周章?
他起身下床,柳儿连忙上前,给他披上一件厚实的白狐裘。
走出卧房,穿过一条雕花木廊,就看到前院的黑松旁立着一座小亭,亭下的木架上摆了三排兰草,绿意盎然,倒为这寒冬添了几分生机。
沿着石子路走近,秋宴的目光落在木架第一排。
那里放着一个陌生的青瓷莲花尊,尊中养着三两株兰花,花瓣是极淡的白色,形状却异常奇特,植株蜿蜒如鬼魅,透着一股神秘诡异的气息。
这竟是鬼兰。
秋宴的指尖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十几年前曾养过一株,后来却意外枯死了,没想到今日竟能再次见到。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花瓣,指尖触到那带着丝缕冷香的花瓣,像是抚上了一道年代久远的伤疤,过往的记忆瞬间翻涌而来。
他收回手,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黑松下的大理石圆桌,思绪渐渐飘回了多年前。
秋宴本算不得嫡出。
最初,他和生母成娘子住在雅橘斋,直到成娘子去世,他才被记到二夫人名下。
原主当年六岁溺水而亡,死后,来自异世的他便占据了这具身体。
因原主年幼,不过六岁,所以没人发现其中端倪,包括生母成娘子。
秋家人口众多,关系却错综复杂,二爷好赌酗酒,把家底败得七七八八;三爷懦弱无能。秋府积攒了几代的家业,几乎要毁在这一辈人手里。
秋老爷与永昌侯爷是世交。九岁那年,秋二爷为了攀附权贵,硬是把他带去了永昌侯爷的寿宴。
侯爷第一次见到他,就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喜爱,那时的秋宴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清楚这份“喜爱”背后藏着怎样龌龊的心思。
第二次见面,侯爷竟送了他一株极为名贵的鬼兰,那是当时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株的珍品。
秋宴很是珍惜,精心呵护着,可那株鬼兰还是在一个冬天枯死了。知道他难过的很,老侯爷第二天就亲自来了秋府。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阳光正好,黑松下的石桌上摆着花哨精巧的糕点,成娘子和院里的下人却不知何时悄悄没了踪影。老侯爷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九岁的孩子看似懵懂,但身体里却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他只喝了一口,就察觉到酒的口感有些古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可没等他多想,脑子就渐渐昏沉,全身变得无力。接着,一双苍老皱巴的手,开始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摸索……松香混着刺鼻的酒气萦绕在鼻尖,那是秋宴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惧。恶心与厌恶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从前那个看似慈祥和睦的老人,此刻彻底撕下了虚伪的面具,露出了满是涎水的獠牙,眼底的贪婪与欲望毫不掩饰。直到这时,秋宴才明白,院里的人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老侯爷故意支开的。
就在他绝望之际,松树上突然有东西砸落,“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吸引了老侯爷的注意。他转头看去,只见一只麻雀被长箭刺穿腹部,鲜红的血染红了地面。
老侯爷刚起身,又一支箭从他脸颊边呼啸而过,最后稳稳刺穿了松枝上另一只麻雀。箭头擦过脸颊的刺痛让他瞬间暴怒,瞪大双眼怒吼:“是谁躲在那?”
“给我出来!”
无人应答。
老侯爷又气又怕,一时没了兴致,拂袖而去,去找秋老爷讨要说法。
等老侯爷走后,秋宴才看到一个少年从墙上跳了下来。
他高束着黑发,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爽朗与高傲,眼神里满是“目中无人”的桀骜。少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衣冠不整的他,便自顾自地捡起地上的两只麻雀,转身翻墙逃之夭夭。
他就是秋阙。
是三爷不成器的嫡长子,也是与他名义上的堂兄。
秋老爷自然不敢得罪永昌侯爷,得知此事后,差点打断秋阙的一条腿。最后还是三夫人哭着求情,才让人手下留情,饶了秋阙一命。
秋宴至今不知道,秋阙当年射箭是凑巧,还是故意救他。但至少从那以后,永昌侯爷再也没来过秋府,也没再找过他的麻烦。他想着,无论如何,都该谢谢这位没什么感情的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