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糯米饭的甜香还萦绕在齿间，凌家老宅的鎏金请柬己送至公寓。这次是凌耀华亲笔书写，措辞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分量——为庆祝东南亚项目成功，设家宴犒劳功臣。
凌雪拎着请柬站在衣帽间前，指尖掠过一排高定礼服，最终停在某件藕荷色旗袍上："母亲当年穿着它签下第一个国际订单。"
李威正在打领带，闻言动作微滞。他想起加密文件里凌夫人年轻时站在纺织机前的照片，辫梢系着褪色的红头绳。
"要打场硬仗？"他对着镜子调整袖扣。
"是验收成果。"她帮他抚平肩线，"父亲从来只认可实际价值。"
老宅今夜灯火通明，仿若回到鼎盛时期。凌耀华坐在紫檀官帽椅上，正与几位旧部追忆往昔。当李威捧着礼盒出现时，满堂笑语骤然稀落。
"伯父，听说您收藏紫砂。"他打开锦盒，露出泛着幽光的仿古壶，"宜兴老师傅用陈腐三十年的底槽清手制。"
凌耀华眼底闪过讶异——这正是被幼子打碎的那把供春壶的复刻版。枯瘦的手指着壶身刻款，突然问："怎么认出是底槽清？"
"看砂粒分布。"李威指向壶内壁，"像伯父书案上的端砚，锋芒都藏在肌理中。"
满座皆惊。凌耀华收藏端砚是极私密的癖好，连凌雪都未必清楚。老人抬头深深看他一眼，摆手让佣人添座。
宴席过半，凌雪被叔伯们围住讨论股价。李威在回廊透气时，遇见凌夫人当年的陪嫁嬷嬷。老人端着药盏，忽然用吴语哼起童谣："紫砂壶里泡陈茶，新笋出头旧节压。。。"
他心头微动，想起调研报告里某个细节：凌夫人初创时期，曾用紫砂壶当茶饮样品容器。次日他便让助理搜罗老照片，果然在某张泛黄的展销会合影里，发现了盛满茶叶的供春壶。
"李少爷。"嬷嬷递来蜜饯，"我们小姐年轻时，也最爱用新壶配陈茶。"
他拈起金桔的手停在半空。原来这局棋，早在二十年前就己布下阵仗。
后半场宴会，凌耀华破例多饮了半杯花雕。送客时突然对李威说："下周随我去看看新茶园。"
回程车上，凌雪反复查看父亲给的茶园资料："他从未带外人去过那里。"
"或许因为。。。"李威摇下车窗，夜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我提到了土壤pH值。"
资料页脚有他随手写的批注，关于酸性土壤改良的建议旁，画着小小的茶叶简笔画——这是母亲生前教他的习惯，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三天后的茶园之行，凌耀华拄着拐杖走在前头。在参观现代化揉捻车间时，他突然屏退左右，指向窗外老厂房："知道为什么留着她母亲当年的破机器吗？"
生锈的纺织机躺在荒草间，像被遗忘的纪念碑。
"要记住来路。"李威答。
老人摇头："是要记住，凌家的基业是女人用织布机梭出来的。"
夕阳把茶山染成金红色，凌耀华颤巍巍打开老厂房铁锁。尘封的账本里夹着离婚协议，财产分割栏写着：男方获现金三百万，女方保留全部股权。
"她带走你弟弟，不是争产。"老人抚过纺织机上的刻痕，"是怕我把男孩也教成冷血的生意人。"
返程时雷雨大作，李威在后座替老人按压风湿痛的膝盖。车灯照亮雨幕中"凌氏集团"的霓虹招牌，凌耀华忽然说："下周董事局会议，你坐雪儿旁边。"
这个决定在次日掀起轩然大波。当李威拿着会议材料走向首排时，无数道目光烙在他背上。凌雪在桌下轻轻碰他膝盖，投影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她唇角胜利的弧度。
深夜的董事长办公室，凌耀华取出保险箱里的族谱。在凌雪名字旁，老人提笔蘸墨，手腕悬停良久。
"还差一点。"他对虚空中的某个影子说，"再让我看看，这孩子能不能接住凌家的根基。"
窗外正在浇筑新大楼的地基，探照灯把钢架照得雪亮。而在城市另一端，李威把茶园带回来的茶苗种进阳台花盆。泥土沾上他定制西装的袖口，像某种宿命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