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高提铜壶,沸水依旧沿盖碗内壁旋转注入,茶叶被水流带动旋转翻滚,水满刮沫,盖严碗盖。静待约数息时间,就在这短暂的等待中,一股比干香、比润茶时更加醇厚、馥郁的香气,混合着滚烫的水汽,从碗盖与碗身的缝隙间蓬勃而出,氤氲升腾起来。
张梁适时地揭开碗盖约45度角,置于鼻下,示意众人:“魏公,魏兄,请闻盖香,此刻热香最是凝聚,茶韵花香,尽在此间!”
老爷子凑近那温热的碗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被震撼填满:“了不得!这热香…兰香沉入水底,化为幽谷清泉;蜜韵化作熟果甘甜,暖香如炭火烘焙;最妙是那股…浑厚坚实的茶香,层次分明,力道千钧!”
魏超也好奇地闻了闻,那浓郁、复杂、带着暖意与清凉感的奇异香气让他瞠目结舌,只觉比之前闻过的任何茶香都更厚重、更有劲道。
闻香毕,张梁立即进入下一环节。时间己到,他右手三指法稳稳执碗,左手轻扶碗托。将盖碗移至公道杯正上方,手腕下沉前倾,碗盖调整缝隙大小,茶汤如金瀑般匀速、流畅地倾入公道杯中。
待公道杯中茶汤稍作沉淀,张梁执公道杯,将金黄橙亮、清澈透底的茶汤,低斟入三个品茗杯中,约七分满,既便于啜饮闻香,也防茶水过满,杯壁烫手。
“魏公,魏兄,请趁热品饮。”张梁伸手示意。
老爷子端起那滚烫的小杯,先观其汤色——金黄明亮,油圈显影。置于鼻下再闻杯面香,此时香气稍敛,转为更内敛的熟果甜香与矿物感。
分三口细品:第一口轻啜,感受茶汤稠滑的质感;第二口含于舌面,体会的花果香在口中绽放;第三口咽下,感受那迅猛持久、首透喉底的回甘生津与清凉的喉韵。
“好!香高入骨,水厚韵深!回甘生津如舌底鸣泉!这‘活’字,在这茶汤里是活灵活现了!”老爷子击节赞叹,额角竟微微见汗,显是茶气十足,被烫到了。
魏超也学样,小心翼翼地啜饮。那滚烫浓稠的茶汤入口,带着明显的微苦味和复杂的香气,初觉微涩,但瞬间就被回甘与舌底生津淹没,整个口腔如同被清泉洗过,清凉舒畅,余香不绝。
张梁微笑,再次注水,开始了第二泡的循环。
裴元绍在一旁帮着提水添炭,不时也捻起几枚精巧茶点送入口中,按他这般吃法,晚上估计吃不了什么东西。
几泡香韵悠长的蜜兰香单枞饮下,茶香仿佛仍在喉头缠绵萦绕。
老爷子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中的白瓷杯,对张梁笑道:“好茶如妙文,余韵绕梁。走,带老夫去看看你那青藜与东观二社,瞧瞧你这书香门第,又是如何布置的!老夫倒要见识见识,你这雅阁琴韵墨香,与那书社的启蒙奢华,是否也能如这茶汤一般,相得益彰,别有洞天!”
张梁含笑起身:“魏公请,魏兄请。”
一行人踏入东观书斋,脚下青石沉稳,门前三级石阶旁一对石鼓静卧,其上阳刻的“麒麟献书”图案在光线下更显古朴神秘。
穿过东南两面木雕井字纹花窗透进的天光,绕过那面巨大的留白屏风,眼前豁然开朗。
“此处屏风留白,张小子可是要题字其上?”老爷子目光落在空阔的屏风面上。
“魏公明鉴,”张梁恭敬回道,“小子正预备书几首劝学之诗,悬于此间,与诸学子共勉。”
“甚好!”老爷子抚掌笑道,“待你书写屏风之时,务必多给老夫也写一幅!老夫让超儿好生装裱,悬于家中,也好时时警醒于他!”
魏超与张梁闻言,相视苦笑,早知如此,方才便不该提及题字之事。
“好一处轩敞雅致之所在!”魏老爷子环顾着阔大的陈列室,微微颔首。
目光扫过屏风后陈列文房西宝的博古架,掠过临窗条案上瓷瓶中斜插的花枝,最终落在西壁悬挂的空白立轴和屋子中央那两排满满当当的书架上。
“陈设雅致,留白得当,只待点睛之笔。张小子,你这书斋的架子,端得是十足了。”他踱步向前,手指抚过架上整齐排列的书脊,“书倒是置办了不少,竟全是纸本?可还有压箱底的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