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的重建，像一头苏醒的巨兽，在废墟与焦土上发出沉闷的粗重喘息。
城墙上的血污，被一层层黄沙掩盖，可那股子铁锈味，己经钻进了砖石的骨头里，任风吹日晒，也散不去。
城外，一座新坟般的“英雄碑”拔地而-起。
碑上没有文人骚客的华丽辞藻，只有刀斧凿刻出的一个个名字，密密麻麻，像是沉默的军阵。
一个铁匠铺的壮汉，在碑上找到了他独子的名字。
他没哭，只是伸出那双被火星烫满疤痕、指甲缝里全是黑屑的大手，一遍，又一遍，着那冰冷的刻痕。
他想把手上的温度，传进这冰冷的石头里。
一个死了男人的年轻妇人，抱着还在襁串中的婴孩，跪在碑前。
她也不哭，只是用只有自己和孩子能听见的声音，一遍遍念着石碑上的那个名字。
“娃，你看，那就是你爹。”
“他是个英雄。”
悲伤，在这里是一种沉默的力量。
陈默没有去打扰这份沉默。
他将胜利的荣耀和战争的代价，最首观地摆在所有淮安人面前。
胜利不是谁的功劳。
胜利，是这石碑上每一个名字的堆砌。
活着的人，要为死去的人，守好这片土地。
这股子从心底里生出的念头，比任何金银赏赐更能凝聚人心，也更能催生仇恨。
陈默要的，就是这股从骨子里长出来的恨。
淮安府正以一种蛮横的姿态重新生长时，一支庞大的车队，在五百京营锐士的护卫下，碾碎了官道上的宁静。
队伍中央，数十辆双马拖拽的重型大车，压出深可见骨的车辙。
五十万两白银。
监国长公主李凌玥伸向江南的一只手。
能给予，就能收回。
车队抵达城外时，百姓自发围了上来，手里没有鲜花，只有刚从地里刨出的野菜，和自家烙的粗粮饼子，不要命地往那些京营兵士手里塞。
“官爷，吃个饼！”
“军爷，喝口水！”
这些从天子脚下出来的骄兵悍将，被这股朴实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负责押运的主官，是长公主府的心腹太监，刘瑾。
他坐在华丽马车的软垫上，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那些衣衫褴褛，眼中却有光的淮安百姓，一双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轻蔑。
还有一丝警惕。
车队在府衙前停稳。
陈默没有出城十里相迎，他只穿着一身寻常的青色官袍，站在府衙的台阶上，安静地等着。
仿佛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刘瑾下了马车，一身崭新的蟒袍在灰败的淮安城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脸上挂着一副宫里练出来的标准笑容，走到陈默面前，微微欠身，声音尖细中带着刻意的沉稳。
“咱家见过陈侯爷。”
“侯爷在淮安力挽狂澜，功盖当世。殿下在京中闻讯，亦是欣慰不己，特命咱家押送五十万两白银，以助侯爷重建家园。”
陈默微微颔首，面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