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的幕帘内传出人声,我走过去,就见梁翀正跪在地上,低着头瑟瑟发抖。谢惊羽背对着他站在三米外的地方,像是在望风,又像是在守卫。
我仔细打量了几眼,发现梁翀如今正是我在东宫殿初见他时的模样,难道这个记忆竟是不久前的吗?
此时梁翀的面前,站着一位穿着明黄龙袍,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
他眉眼凌厉,不怒自威,冷着脸的样子竟和梁翀有三分神似。
这就是梁王吧,原来梁翀长得和他还是有些相似的,难怪这么多年,他也没怀疑梁翀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梁王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梁翀,脸色愈发阴沉,他抬腿就往梁翀肩上踹了一脚。梁翀向旁边歪倒过去,抖得愈发厉害了。
梁王嫌弃地皱着眉移开了目光,他看向谢惊羽,厉声唤道:“谢惊羽!”
“臣在!”谢惊羽上前行礼道。
“你去查查,是哪些人在宫里嚼舌根,叫这逆子也学了去的。”
“臣领命!”
“还有”,梁王看着谢惊羽,眼神凌厉,“之前让你追查的事,到如今也没个结果吗?”
谢惊羽一凛,急忙跪下:“是臣无能,至今也没能追查到凶手!”
梁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死了这么多宗亲,刑部和御林军都告诉孤说查不到,怎么,难道连你们也觉得是南朝的冤魂厉鬼来索命了,所以才如此懈怠吗?”
谢惊羽立马伏在了地上:“陛下,臣不敢!”
“不敢?”梁王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梁翀,冷哼道,“我看你们敢的很!”
谢惊羽看了眼梁翀,抬起头向梁王道:“陛下,虽然凶手尚未查明,但今日东宫的异像众人皆见,臣还是怀疑此事是有人在背地里行妖邪之术。所以臣斗胆请陛下恩准臣前往青陵山,请国师门人出山相助。”
梁王听谢惊羽提到国师,神色似乎恍惚了一瞬,但随即怒意更盛。他几乎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谢惊羽:“孤此前跟你说过,不得再提此事。谢惊羽,你是把孤的命令当耳旁风吗?”
谢惊羽不愧是能在帝王身边常伴的将领,主打的就是一个头铁,只见他重重地往地上一磕,言辞恳切道:“陛下,臣追随您多年,又怎会不知您有多重视对国师的承诺。但如今皇室遭难,龙脉凋零,若不尽快揪出凶手,臣怕最终会危及陛下的安全和梁国百姓的安危啊!只要陛下应允臣,待此事了结,臣定当自裁以向国师谢罪!”
梁王被他说动,神色不再像刚才一样坚决,他皱眉沉思,似乎是在权衡,又似乎是在犹豫。
许久,梁王才终于做出了决断。他叹了口气,妥协道:“罢了,起来吧,孤应允你便是。”而后又补充道,“若他门下弟子不肯相助,你也无需强求。”
谢惊羽深伏于地上,叩首道:“臣,多谢陛下!”
梁王说完话,没有再看谢惊羽,而是转身望向了挂在墙上的长剑。
这把剑并无剑鞘,也无剑穗和花纹,剑柄玄黑,只在剑格处嵌有一枚玉玦。打眼看去十分朴实,一点也不像是君王所用之物。
然而此剑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且被小心放置于寝殿中最显眼的位置,一看就是此间主人最心爱的物件。
梁王静静地凝视着宝剑,表情虽然仍旧冷漠,但眼神却多了几分温度,他低喃着:“桑青,连对你的最后一个承诺都没守住,你可会怪我?”
自然,无人会回应他,他的声音只消散在了唇边,白白地被我听了去。
谢惊羽得了梁王的应允,便起身想离开。临走前看见跪在梁王身后蔫巴巴的梁翀,忍着嫌弃,上前想带他一同离开。
然而还没等谢惊羽走近梁翀,就又发生了变故。
寝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这声音由远及近,愈发地嘈杂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争先恐后地拥挤而来。
我疾走几步到了门口,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见成百上千只噬血蝶正密密麻麻地聚成一团,像个表面凹凸不平的大血块,直直地就朝我的面门砸来。
由于距离太近,我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迎头撞上,所幸此处于我而言只是幻境,这“大血块”径直穿过我的身体,飞快地往里屋去了。
我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余光瞧见门外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侍卫和宫人。地上还有几只噬血蝶的残骸。
看来梁翀这回是要搞波大的啊!
我赶紧又跑了回去,此时噬血蝶已不再聚成一团,而是分散开来,密密麻麻地飞了满屋。一波接一波地朝屋内三人飞扑而去。
梁王的周身发出微弱的金光,金光像是一层坚硬的铠甲,将扑来的噬血蝶全都挡在了外面。
谢惊羽持剑站在梁王身边,一边躲闪一边砍杀着身边的蝴蝶,然而他的手上和脖颈上还是黏上了几只,他皱了皱眉,一边不停地挥舞长剑,一边向梁王道:“陛下,得尽快离开此处!”
梁王点头,走到墙边取下长剑,正想同谢惊羽一道离开,衣袍一角却突然被人攥住。
梁王回身,仿佛这才想起梁翀还在这间屋里似的。此时的梁翀全身都被噬血蝶铺满,只半张脸露在外面,眼神绝望而哀求地看着梁王:“父皇,救我!”
梁王只迟疑了一瞬,便从梁翀的手中扯回衣袍,握着剑在谢惊羽的催促下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梁翀看着梁王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他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靠在床榻边,抬手结起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