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活人的生气逐渐从梁翀的身上流走,他原本坚定的表情慢慢变作了痛苦,最后只剩下了恐惧,对清晰感知到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
察觉到身旁的慕仇似乎动了一下,我转头看向她,却见她只是向前跨了一步便停了下来,而她目光锁定之处,梁翀已经收回了手。
他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眼神涣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清醒过来,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但最终又泄力般地跌坐了回去。
他看着前方已经有了生气的躯体,却像是再也提不起勇气起身一般,连肩膀也塌了下去,他坐在地上,颤抖着用双手捂住脸,摇头呢喃着:“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我悄悄打量了一眼慕仇,却见她并无失望之意,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露出释然的表情。
黑影看着跌坐在地,狼狈不堪的梁翀,嘲笑道:“看来,你们凡人所谓的情义也不过如此。”
“不是”,梁翀抬头怒视着他,下意识地否定。
然而黑影只是挑眉轻蔑地反问:“不是吗?”
梁翀移开视线,低声为自己辩解:“我是储君,如今梁王及宗亲都死了,若我不能活着继位,这天下势必会再起纷争,所以我还不能死。”
黑影冷哼了一声:“如今这个局面不正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忘了那些人都是谁杀的了?”
梁翀看向他,眼中带着恨意:“那是他们该死。”
这话像是取悦了黑影,他竟笑了起来,然而他的笑声嘶哑,听起来便愈发地可怖:“好,好啊,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他靠近梁翀,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用欣赏猎物一般的表情打量着他:“不愧是我选中的祭品。”
梁翀掰着黑影掐住他脖子的手,想要挣脱他的桎梏,然而不知是黑影力气太大,还是刚才失血过多此刻已没了多余的力气,梁翀并没有挣脱开,他原本苍白的脸也因窒息而开始发紫。
黑影看着他在自己手下无力挣脱的模样,脸上逐渐露出了笑意,连语气都变得愉悦了起来:“自私是所有种族的天性,你并没有什么错。那些愿意拿自己性命去换他人的,才是这天底下最愚蠢的东西。”
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轻抚过梁翀的脸颊:“像你这样的,才配做我重生的祭品。”
在梁翀快要窒息的前一刻,黑影放开了手,梁翀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黑影抬起双臂,在空中画出了个黑色轮盘一般的符文,轮盘转动起来,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气吸入,又化为细丝飘进黑影的体内,缝补上他支离破碎的魂体。
我顺着黑气的来源看去,发现竟是从门内外的尸体内涌出来的,其中要属梁王和谢惊羽身上涌出的最多也最浓郁。
这是恶念丝、结魂术!
这两个陌生的词骤然出现在了我的脑海,让我瞬间明白了黑影的意图。
他用屠魂刃去凌迟生魂,便是要让他们经历极致的痛苦,然后从痛苦中生出恐惧、愤怒与仇恨,以此恶念凝成恶念丝,再用结魂术为自己聚魂。
那血祭还魂阵,难道也是黑影为自己准备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帮梁翀复活慕仇,他要复活的,一直都是他自己!
我看向身旁的慕仇,想起她说的“交易”,原来她早就知道黑影的意图,她才是黑影真正的同谋。
而梁翀,不过是做了开启阵法的工具以及最后献祭的羔羊罢了。
结魂术毕,黑影魂体上的黑线慢慢淡了下去,看来他的魂魄已经修补完成,那接下来,便是肉体了。
黑影伸手隔空掐住倒在地上,还没从上一波窒息中缓过来的梁翀,他将梁翀举至空中,另一只手催动血珠,血珠靠近梁翀,从他身上汲取着最后的精血。
眼看着梁翀在黑影手下的挣扎逐渐变弱,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救人,毕竟以我这半吊子的法力,大概率的结局就是和梁翀一起死在黑影手中。
要是我因公殉职,也不知道我老板会不会给我讨个地府烈士的名号。
正为难着,就见身旁一道残影闪过,等我回过神,才发现慕仇已经隔在了梁翀和黑影之间,她催动着飘散在四周未被黑影吸走的恶念,凝成黑色的风暴向黑影席卷而去。
黑影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击震地向后退了一步,掐着梁翀的手也放下了,梁翀顺势倒在了慕仇的身后。
黑影看着挡在梁翀身前的慕仇,脸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你想救他,为何?他不是才为了自己的性命放弃了你吗,你竟然还想救他?”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被背叛的失望或愤怒,而只有单纯的、平静的疑惑,好像他是真的想不明白慕仇这样做的原因,所以感到十分意外以及不解,因此想问出一个答案来。
梁翀趴在地上,听见黑影的话,挣扎着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前方,嗓音嘶哑地试探道:“长乐?是你吗,是你救了我?”
慕仇没有回头,她只是神色坚定地挡在他的前面,毫无惧色地看向黑影:“没有为什么,我想,便做了。”
黑影仔细地打量着慕仇,像是才认清她这个人一般,随后大笑了起来:“有趣,你们这些凡人,可真是有趣。”
说完他便从掌心中凝出一团黑气,眼神锋利如刀地看向慕仇:“那你便试试,看用我教你的术法能不能打败我。”
“你教的自然不行,但可以试试我创的。”
说完一直盘旋在慕仇右手处的黑雾迅速凝结在了一起,化为一把通体玄黑的长剑,她持剑便朝黑影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