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虽然很早便失去了父母,但在她有限的记忆里,无论是献王还是王后,对她都只有疼爱与呵护,哪里会有一丝一毫的算计。
“他?不过是个孽种罢了,我留他活到今日已是万分仁慈。”
宁妃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她脸上的生气开始消散,但语气却像是终于解脱了一般:“这一天我等很久了,只可惜,终是没能看到梁赫死在我前头。”
“你比我有本事,一定能替你父皇报仇。”
宁妃的眼神开始涣散,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想抚上长乐的眼睛,脸上竟然扬起了温柔的笑意:“贺之。”
她低声唤道,那是献王的名字。
她像个待字闺中的女子见到了心上人般,眼里带上羞涩,语气中却有着藏不住的喜悦:“你能来娶我,我很欢喜。”
说完,她的手滑了下去,眼角溢出一滴泪来,而后便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没了气息。
长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清宁宫的。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出了城。
此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走了大半天,如今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该往哪里去了。
她一直将梁翀当作唯一的亲人,尽心尽力辅佐他,妄图靠他来复兴南朝。
可事到临头,却让她知晓他其实是仇人之子,那之前苦心谋划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只是为了给仇人的儿子铺路,助他夺得从南朝抢来的江山吗?
长乐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如今,她手下残部均已将梁翀认作新主,她该如何让他们接受,又该如何再重新开始谋划呢?
还有她自己,她应当怎样去面对梁翀呢?
长乐蹲下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脑子里全是乱麻,心口像是绞在了一处,疼得她没了起身的力气。
而那个她在幼年曾见过的黑影,那个始终站在她噩梦终点的怪物,就是在这时找上了她。
于是她将性命当作赌注,成为诱梁翀入局的鱼饵,与恶鬼做了交易。
她让梁翀在她死后的无数个梦里,反复经历宁都屠城、亲人被害的惨烈场景,目的就是要强化他对梁氏的仇恨,让他无法拒绝黑影的提议。
他们成功了。
当长乐看见梁王胸口的短刃,见到他的魂魄被凌迟,她才真正体会到了大仇得报的快意,即便是死后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她也甘愿了。
她这一生太短暂,却又太漫长。
童年的欢愉像是上一世的记忆,她和梁翀相扶相伴的日子又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好似除了仇恨,她从未真实地拥有过任何东西。
可她背负这仇恨活了太久,连死后也未得到安宁,只有到了如今,所有一切才终于尘埃落定。
在地府等待审判的日子是她此生为数不多的安稳日子,她的内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