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织羽看着那个在奔逃过程中不断地受伤的脆弱的自己,看着她在见到军队救援的下一秒,大地突然开始剧烈地震颤,那一瞬间地面被生生地撕裂出一道深渊,而身为普通人的她开始毫无意外地极速下坠。
…身为普通人的她见到最后一秒的光明,竟然是燃烧的坠落的火光。
那时候的我,生命终结前一秒的我会想到什么呢?
“我还记得,坠落的那一秒那时候的我在想——”织羽的话外音轻轻地插进来,打断了林织羽的再一次痛苦,“要是,我会飞翔就好了。我可以飞越这一片灾难,直到飞到一个寻常人能够安心栖身的地方。”
“这就是祂说的美好的世界吗?我似乎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足够的美好。只是在灾难的比对下,曾经的平凡也变得弥足珍贵。我想祂说的没错,我要帮助祂完成祂的愿望——至少,在我许诺的新世界之中,有普通人足以安居栖身之处。”
“他们将拥有足以抵御诸多天灾的能力,他们将开疆拓土,拥有更多的宜居之地。他们的文明必将繁盛,免于毁灭之忧———”
白色的神使说着,朝着持续坠落的林织羽伸出了手。在一片白色的光辉中,在这样的决心之中,林织羽仿佛看见了那位消失的朋友,从她的手中接过了更为沉重的无形的东西。
思维逸散之间,她周围的一切如同被抹去那样陷入纯白。在这样的不被时间与空间困扰的纬度,林织羽仿佛感觉自己拥有了一双翅膀——不,此刻的她真正地拥有了一双翅膀,如同古老神话里的天使那样。
新生的天使用力地振翅,从冷却的地心挣脱而出,破开了层层叠叠破毁的房屋,最后踩在了冰凉的荒芜的废墟之上。
一如多年前,那个童年的她所看见的未来那样。
林织羽站在这片回忆的荒芜之中,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油然而生。她蹲下捻起一抹灰色的尘沙,在呼啸而过的寂静的风中,沙流从指尖细碎地散去。
“就这么,毁灭了?”
这简直像一个草率而恶劣的玩笑。这个文明长大耗费的如此久远的时间里,遇到过数不尽的大型天灾,可是没有一次真正地毁灭他们。
…一切小概率的灾难在这个时间点骤然爆发,没有留给文明分毫的退路。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她尝试着催动继承而来的力量去感受这个世界,然而她像个懵懂的手握武器的孩童,尝试使用那些权柄的一瞬间,无数知识的洪流倾泻而下,几乎要将她属于人的理智与情感冲刷殆尽。
强烈的求生欲令林织羽停下了这个危险的尝试,即使是这样,她眼中的世界也开始闪烁。另一个维度的视角展现在她的眼前——和她第一次尝试打开精神力视野滤镜后看见的世界很像,一切的一切都是一片混沌与杂乱。
混沌的杂音中,她终于听到了一点生命存在的声音。这个已经毁灭的文明的废墟里,竟然还有生命迹象的存在。
尽管那很微弱,尽管那生命只有一个闪烁的光点,难道说——
“没错,在这场浩劫中,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位幸存者。不过别高兴的太早,能从那样的状态中活下来的,譬如你,真实形态都早已与人类相去甚远,更接近那些古老的神话。”
“…整个蓝星上,总不可能只剩下我与那个不明生物还活着了吧?”
“那要看你如何定义生命这个概念。这些劫难过去之后,人类虽然消失了,新一轮的演化仍有可能在未来重新开启,彼时或许会有新的文明出现。”
“只可惜,在你彻底成长起来,能够与祂抗衡之前,毁灭是必然的结局。很快,你眼前的这片废墟就会在宇宙的坟场里拥有一席之地了。”
织羽半蹲下来,从废墟里捡起了一颗小小的玻璃弹珠。经历过浩劫的洗礼,它也从一枚普通的弹珠升格成了某种神秘的物品。
“我们的母星,很快就会由内而外地彻底崩解,就像这枚玻璃弹珠——”织羽的指尖捏紧了那枚蓝紫色的弹珠,她顿了顿,“你觉得我会碾碎它来给你演示一下?呵呵,我可舍不得。”
她朝着林织羽的方向把玻璃珠丢了过去,“拿好吧。一个旧世界的小小遗物,作为你唯一的行李,我们该启程了。”
“赶在蓝星碎掉之前找到那个不明生物?去救它,然后和它一起满宇宙流浪?”林织羽皱着眉接过弹珠,设想了一下自己可能的做法。
“没错。我说过我们的区别,你对他人生命的看重远远超过其他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你怎么会放弃一个可能活下来的同伴呢?”
“可是对方就是一个陌生生物…好吧,我确实不想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一个。我会发疯的。”林织羽放弃了反驳自己,握着小小的珠子有些颓败道。
“祂说过,孤独对于人类而言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况且,那时候的你可是以为这位幸存者也是像你一样的人类,虽然…大差不差吧。”
林织羽与织羽在回忆中启程了。为了方便赶路,林织羽勉强在知识的洗刷下学会了使用这些沉重的翅膀。飞起来的感觉非常的奇妙,然而从高空往下见到的满目灰白令她毫无享受飞行的心思。
她朝着无尽的海洋的方向飞行而去,蔚蓝的海也像褪色了那般变得混浊灰白。最后一个日升日落后,太阳停止了升起与落下,飞越晨昏线的她也再未看到黎明。
地面的废墟开始升腾而起,大气朝着外太空逃逸。从未有过的如此清晰的星空恒久地铭刻在穹顶,寒冷包裹了她,她却再不会像个普通人那样因此感到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