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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子,这家住的是什么人啊?」张瓜瓜问我。

「一个寡妇,本来带着个小男孩,不过去年就不怎么见那孩子了,好像送到前夫那里了吧。」我说。

「她什么时候说把废品送你了,你当时怎么不直接拉走啊?」张瓜瓜东翻翻西碰碰。

「秋天的时候吧,那时候她好像心情不好,眼圈红肿,我哪好意思说啊,况且当时我爸在我旁边呢,我不能给他丢脸。」

「什么味儿,这么臭?」木头在厨房里嘟念着,我们也跟过去,发现厨房的大铁锅里放着七八根粗大的骨头,大概肉没剃干净,人又太久没回来,煮骨头的锅沿上已经锈成暗红色,好像一圈一圈的血。

「真够邋遢的!」张瓜瓜啐了一口。

这屋里没有暖气,温度与室外接近,北方的冬天时常在零下十几度徘徊,这肉骨头能够散发出腐臭味,起码得是秋天的时候放在这里的吧。

我忖度着时,木头说:「别管它了,我们出去吧。」

「好歹也是骨头啊,不能浪费,再说,都臭成这样,她肯定不要了,没准还得感激我们帮她打扫垃圾了呢。」张瓜瓜找了一只塑料袋套在手上抓起几根骨头往另一只黑袋子里装。「妈的!」他忽然狠狠骂了一句,然后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这屋里的其他什么人听到,「手,锅底有一只手……」

2

我们要拿到奖状的决心是不容置疑的。

因为张瓜瓜把那几根大骨头连手骨一起,装进了黑色的袋子里。

我和木头都没有说话,因为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这样干了。

当没有人告诉你毒蛇可以致人死命时,你会怕吗,说不定会好奇于它的花纹而动手摸上一摸,这就是初生牛犊,无知者无畏。世界是新的,没有被外界以任何语言刻画和定义,我们莽撞蒙昧,野气横生,尸骨,也只是一种动物的骨头而已,没有那么多可怕的想象,就像肉,也只是食物而已,不带任何附加意义。

去年这个时节,我们三个也像这样,在镇子里逡巡着,寻找一切可以交公的废品。在镇子最北边的拆迁区里,经常会有从建筑垃圾里露出来的钢筋,我从家里偷了把锯子,我们几乎用了整个寒假的时间在废墟里锯钢筋,手都磨出了血泡。

后来有一天,木头忽然在废墟的角落里发现一只死猪。那时农村向城市的进化还在尴尬的过渡期,住在平房里的人家会在院子里饲养猪鸡鸭。那只猪肥肥白白的,肚子上用麻绳绑了很多道,好像有血水从肚皮下渗出来,冻成粉红色的冰碴。

「好肥的猪。」张瓜瓜说,「这一只猪身上,能有多少猪骨头啊。」

我们三个都不想放弃这个猎物,于是那个黄昏,我们在瓦砾堆里,用拆迁的破门框点起了一堆篝火,将那只肥猪拖进火中央,听着它用哔哔啵啵的响声唱着死亡之歌。

「真香。」木头说。

「你说这猪是怎么死的?」张瓜瓜问我。

我摇摇头:「病死的吧,不然也不会平白扔了。」

张瓜瓜嘿嘿笑了声:「你们敢不敢试试?」那挑衅的眼神,像最原始的恶童。

于是张瓜瓜用锯子将最好的部分——肋骨,锯下来几根,我们计划将这只猪藏在雪窟窿里冻着,每天来锯钢筋的时候就烤一部分解馋。但这个计划被木头的惊叫打破了。

木头发现那只猪的腹腔里没有脏器,残缺不全的肋骨下有一个蜷缩的人的身体,已经被火烧着了,头发是一把火,皮肤开始起皱、流油、变得焦黄扭曲。

木头撒腿就跑。

张瓜瓜却没有跑,他应该是刚刚锯肋骨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的,但他手里的锯一直没有停。

我们谁都没看清猪肚子里的人是男是女,但看那只猪的体型,它能怀揣的应该只是个小孩吧。而人与猪,就这样燃烧在一起。

「你说他是怎么死的?」张瓜瓜又问我。

我仍旧摇头:「应该不是病死的吧,病死的直接埋了就好了。」

他点点头。看软组织已经烧得差不多,我们便扬着土将火扑灭了。

这样看来,猪也不是病死的,猪只是这孩子特殊的棺材罢了。

火灭后,灰烬之上摊着一堆大大小小的骨头,张瓜瓜想了想,将那只小小的头骨单独拎出来埋在了土里,他说:「这也挺好的,不然这孩子就是暴尸荒野了,我们好歹替他火化了。」

于是那年开学,我们交上了很多钢筋以及很多「猪骨」,是表现十分突出的「好学生」,只是距离前三名还有小小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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