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回应了一下陆明州的吻,弯起唇角:“都行。”——————天气炎热,汗液淌过额头,滴落进了黏腻的脖颈间。二叔穿着一件领子褪色的藏蓝色衬衫,带他走过还未建成的弯曲山路,一语不发。他在后面游魂般寸步不离的跟着,满脑子只听得到自己的喘气声和心跳鼓动着耳膜的声音,林子里响彻蝉鸣,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嘴巴喉咙里干得厉害。这个村子很偏,二叔没开车,是坐着公交将他带回来的,然而镇上距离村子还是有些距离的,二叔带着他为了抄近路走了很多泥子路,他原先体质比一般男孩子稍弱一些,也从未一时走过这么难走的路,眼看就要被步履不停的二叔甩在身后,忙边喘气边把腿追上去。然后不慎踩到泥团摔了一跤。他下意识惊呼了一声,惹得身前的人终于愿意回头看他一眼。裴三良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身上的白衬衫被染脏,膝盖磕破流血,开口道:“我倒是忘了,系青你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没来过这么偏僻的农村,一下子很不适应吧,”他在昏黄的傍晚中朝他笑:“现在你以后的日子都要待在农村里了。”不知是因为天色实在太晚看错了,还是他走得太累恍惚出现了错觉,他看到裴三良对他露出来一个捎带着嘲讽的笑容,不咸不淡的说:“你没事儿吧,看你膝盖都流血了。”话虽然如此,可裴三良仍然站着没有半点动作。于是他咬牙自己哆哆嗦嗦的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块儿,藏起伤口说:“我没事,二叔,我们继续走吧。”他是从那时候起就知道,自己这个二叔并非是真心想要收留他的。可他二叔也是在那一帮十里八乡的穷亲戚里面,唯一愿意收留他、给他一个去处的人,是他需要感恩的对象。于是他们在天黑之前赶回到裴三良的家,那个错落有致的小院子,他又意识到,原来父亲口中的这些穷亲戚,也不一定是真的贫穷。——只是因为父亲和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往来过,对这些亲戚的想法仍然是多年前深深刻在脑海中的固有印象。林春丽从里面走出来,裴三良便掰着他的肩颈有些强硬的把他推上来,笑着说:“叫婶儿。”林春丽本是出来院子里拿东西的,见了他后面色变了变,盯着他道:“你真的把这拖油瓶领回来了?”裴三良抽了一口烟,“对,我把他带回来了,怎么样,这孩子长得不错吧,很白净,还跟嘉骏有那么点儿像呢。”“哪儿像了?”林春丽面色不对,声音很尖利,“他哪里像咱家儿子了,裴三良,不是我说你,近几年我们日子好不容易好起来,你现在却要把一个外人领进来,白吃白住我们家的,你跟你那堂哥关系有多好?能让你帮他带儿子?!”裴三良越过他,懒得跟她吵,拽着裴系青的手进了家门。显然裴三良把他领回去的时候并没有跟家里人商量过,林春丽非常的不欢迎他。他有些无措。但是裴三良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也不会在意如果他家里人都不欢迎裴系青的话,裴系青在他家里会过得有多难。然后他就被裴三良带进了客厅里,看见客厅有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正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目不转睛,偶尔兴致缺缺的拨弄一下自己手里的小汽车。“嘉骏,”裴三良把他按在小男孩旁边的沙发上,“叫哥哥。”小男孩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对裴三良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大抵是被自己亲生儿子落了面子,裴三良训斥了一声,“别这么没礼貌,叫哥哥!”裴嘉骏瞪了裴系青一眼,冷冷道:“我没有哥哥,他才不是我哥!”“你——”裴三良和裴嘉骏干瞪眼,瞪了一会儿裴三良被他顶得下不来台,冷着脸干咳一声,对裴系青道:“你先在这儿坐着吧。”他初来乍到,能明显感觉到这父子俩的不对付,一时手足无措又不敢乱看,只能在冷凝的气氛中束手束脚的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裴嘉骏不说话,直接当他俩不存在,自顾自的任电视里播放着一个动画片,拨弄小汽车的闲暇之余才时不时抬起头瞥一眼。裴三良心头有火,眼睛轻飘飘的扫到裴嘉骏身上,嘴角隐隐绷直下压,“看什么动画片!作业都还没做完,一天到晚净知道干些其它的事情!”他说完就不动了,眼睛径直停在裴系青身上。彼时他愣了好久,然后渐渐明白裴三良的意思,踌躇了一会儿,愣里愣气的直接伸手拿到桌上的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