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深了一些,目光里带上了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复杂意味。杳杳却并未察觉,只是自己也丢了一块桂花糖糕到嘴里,又百无聊赖地用手撑住了下颌,懒懒道:“今日城东月老庙可不要太多人,我连支摊子都几乎没地儿支,只好早早回来了,真无趣。”杳杳这段日子又重新去了月老庙外支算命摊子,如今不算旁的,只算姻缘。她在神仙界的时候,同月老和司命最为相熟,时常看着他们聚在一块儿排布凡人姻缘,自然也是懂些门道。只是亲眼看过了,她才知道,原来世人之间的爱与恨,竟是如此复杂的事物。她听多了故事,又亲临其境般地看过他们的梦境,这才生出感想来,赞同了玄炽当日对她说的那句云里雾里的话。他说她不懂,单纯是因为她不懂,而非不想懂。如果玄炽现在在她眼前,她定然会连连点头认同。她确实看不懂那些复杂而热烈的情感,且如今竟然生出了想要看懂它们的强烈渴望。她想到这里,转而望向周云辜。“周云辜。”她直呼他的名字,神色里七分认真,问他道:“你有所爱之人吗?”这话语大胆而直接,若是发生在寻常的公子小姐之间,几乎像是一句勾动男女之间暧昧隐情的问话,从杳杳口中问出,却显得那么纯然而大方。周云辜闻言微楞,面上多了一分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色,这让她略感茫然地偏了偏头,目光却仍旧直直望向他,似乎认真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周云辜眼睫微微低垂,遮住了目光中的深意,缓缓开口道:“没有。”“可惜。”杳杳就着他的回答叹了一声,“看来你也不懂了。本来觉得你是个通透的人,兴许能替我点拨一二。”她说完并不等待周云辜的回应,只如同往常一样,又挑起了话头,随意讲着今日为他人测算姻缘时又听了个怎么样的故事,旁观了他人怎样的人生。周云辜同往常一样静静听着,从来不嫌她聒噪或是如何,这在杳杳看来,就觉得他的性子倒也不似面上那般冷漠——尽管他往往只要坐在那里,就好似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若是皱上眉头,则更让人不敢靠近。在她停顿的间隙,周云辜替她重新添了一杯茶,递到她的手里。杳杳接过,尝了一口,突然想起今日的见闻。她笑着同周云辜道:“听说今日是什么…乞巧节来着,外面的街市热闹得很。我瞧你不怎么出门,今日要不要出去走走?”“今日要不要出去走走?”小姑娘的嗓音软甜,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周云辜近来身体状况愈发差了,精神也不是很足。只是他向来冷着一张脸,身姿又一如既往的挺直,倒叫人看不出他身染重疾。迎着那样清澈透亮的目光,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些陌生的冲动,就好像他前二十余年,甚至再往前回溯几世,他都未曾生出过这样的心思。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奇异的想法,他却知道,他想在眼前人的眸子里,探寻到自己的踪影。那双眸子澄澈透明,在日光下是淡淡的琥珀色,却没有人看得清里面装了什么,亦或是里头本身就空无一物。周云辜只瞧了不过一瞬,就将目光浅浅移开,放空般地望向了更远的地方。他低低应了一声好,声音比起往日要微沉些,杳杳却没瞧出异样,搁了茶盏,就起身,兴奋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催促他快些出去。杳杳近日来总听外头的凡人们议论乞巧节要到了,早生起了浓重的兴趣,此时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凡人界人人向往探讨的节庆日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乞巧节里,往日不好意思出门抛头露面的姑娘小姐们纷纷走上街头,或是三两成群闲逛于街市之中,或是趁此机会幽会心仪的郎君,表白情意。二人不过才行至东市,沿途就瞧见了四五对公子小姐眉目含情面带羞意地对视,随后姑娘家将绣得精巧的香囊替公子佩戴在腰间。周遭行人大多见怪不怪,脸上也洋溢着节庆日子里才有的松快神情,杳杳更是睁大了眼睛左顾右盼着,似乎很是融入这片热闹之中。神仙界不如凡人界幅员众多,神仙们也个个冷清得很,更是没有人去为了某一位神仙的所谓诞辰去庆祝一二的习俗,因而人间的这一番烟火味儿十足的节庆风俗,杳杳还是头一回身临其境地体验其中,很觉着新鲜。周云辜甚少出门,然而他一出门,就打眼得很。时而有年轻的姑娘们瞧着他们的方向窃窃私语,红了脸颊,有大胆一些的,也不管他身旁已经有位姑娘了,就直直上来同他搭话,却尽数被周云辜冷着一张脸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