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门熟路地绕过一条条街道,望着那道熟悉的院墙,微微怔了片刻的神,就轻巧地翻进了院子。院内同样是她所熟悉的角落里,如往日一样,坐着一位青年男子,周身气度如往常一般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然,面色有些苍白,是病重的模样,正欲微微阖上的眼中却闪过一分释然与空茫,仿佛带着下一秒就将要碎掉一般的脆弱。杳杳却彻底松了一口气。她赶上了。她轻松跃下高高的院墙,脚下生出灵力,托住了她施然落地的身形。她不再如往日一般小心谨慎地收敛周身的仙气,却落了地,一步步小心地靠近眼前几乎算是病入膏肓的凡间人。那人好似听见了她的动静,羽睫微扇,旋即睁开了眼睛。俊朗的面容因为病重而清减了不少,眸光却依旧深邃,直直望向杳杳,随后,面上竟是添了点笑意。“我来替你治病了。”“——你还是来了。”一时间,微风也好似停驻,整个院落被少女周身萦绕的仙气盈满,竟生出了几分如坠云端般的轻盈之感。这样一副不应当出现在人间的场景,却并未让眼前二人面上生出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周云辜生性孤高,却不知为何从未生出过抗击自己命运的想法。——就好像他生来应当服从于未知的天命。然而此刻,当他体内的生机一点点悄然流逝,就这样平静地迎来自己人生的终点时,脑海里方才回想到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般突兀,同她当初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一般突兀,就仿佛一场又一场的意外。他连咳嗽都失去力气,胸腔里沸涌着的血液也好似一点点失去了温度,他却瞧着眼前的人,嘴角再度勾出一个浅浅的笑。他感到满足。而眼前的少女则是瞧着他微楞了不过片刻,就拈起手指,那束同她一样散着光华的草叶便悬在了半空中,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被温柔的光束融化,最后化作一团微小的光点,被少女送至他的嘴边。“张嘴,吃下去就没事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得奇异而玄妙,周云辜却在少女柔柔响起的嗓音中不做他想,柔顺地听从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微微张开了嘴。光团仿佛有灵性一般,无需他的吞咽,就在口腔中逸散开来,舒适而柔和的灵力瞬间遍布四肢百骸,扫清体内的虚弱与病痛,带来沸涌的生机。这一切都不像是应当发生在人间的事情。周云辜却不觉得畏惧,也生不出几分讶然与好奇。他感受着自己重新焕发出蓬勃生机的身体,却只是直起身,微微靠近了眼前的少女,认真开口问她:“你怎么回来了?”杳杳见他服下炼化的无忧草后似乎并无大碍,精神也好转了许多,一路上都悬悬提起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她舒了一口气,回望向对方认真看向她的视线,有些微楞。她还从来没见到他脸上露出如此刻这般的神色。杳杳眨了眨眼,生怕打扰到他一时流露出的认真神情,连开口也是轻轻的。“我回来给你治病呀。”“可你应该看到了,我是天煞孤星的命。”他是天煞孤星,为何不避开他,反而又重新来到他身边?杳杳想了想,竟然从他这一番有些孤寂的话里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她在面上挂出一个笑,两处浅浅的小梨涡陷了下去,一如初见。“嗯,那你没看出来我是神仙吗?”周云辜微楞,旋即失笑,并不回答她。杳杳弯了弯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前头说错了。不是治病,是改命。”她尖尖的小下巴微微翘起,神色中就带了些许傲然。初见神仙,按理说,凡世人应当会有些敬畏之心,或者要么好奇要么不信,总该有些情绪上的起伏。然而此番杳杳亮明了身份,还发出这般豪情壮志之言,周云辜却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无任何其他的反应。杳杳一边将手探上他的额头,去探查他的身体情况,一边疑惑问道:“凡人见到神仙之后原来是这般平淡反应吗?枉我这段日子在凡人界行走得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露了馅儿。”“……”周云辜闻言微顿,移开了目光。“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的。”杳杳用灵力在他的经脉中转了一圈,见他身体应当是彻底无碍了,舒了一口气,重新搬了一张椅子,像往常一样坐到他的身边。她想,他确实同别的凡人不一般,不论样貌长相还是言行谈吐,反而更像自己的神仙同僚——而自己如今对他竟然很有些上心,远超她往日里关心神仙同僚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