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仍旧微楞,未曾出声,杳杳就继续道:“就算是这样,那让他们扣去好啦,反正神仙的寿元无穷无尽,减去一些也好免得我无聊——”语罢,她遵循自己下意识的本能冲动,伸出双手,捧住了眼前人的脸。预想中的推拒并没有发生,眼前被捧住脸孔的冷峻青年也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淡淡移开视线,而是任由她维持着这个有些失礼的动作,只用深邃的目光回望着她,仿佛直直望进她的眼里,再进一步,就要望进心底。她不知为何感到败下阵来,却不觉得低落,反而心里有莫名而生的欣喜,伴随着羞赧的情绪尽数化作热意,直直涌上耳尖。杳杳红透了耳朵,面上却装作无虞,只是有些闪躲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将手收回,重新在自己的那把椅子上端端坐好。“啊,脸上也不烫了,看来是真的没有大碍了吧。”这样说着,她却觉得自己的手心微烫。连风都变得小心翼翼,悄悄地来去,不发出半点声响。杳杳却在这样的寂静里听见身旁人一声低低的笑。往日里那样清冽淡然的声音,笑起来竟也是这般悦耳,带着难以言明的柔和意味,直击她的心底。压下心底那分莫名的酥麻之感,杳杳正了神色,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细包好的小纸包。她将纸包递给周云辜。“给你。本来有些担心你身子恢复得如何,就备了这个……如今瞧来,你倒是好得很,只是这样东西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还是给你吧。”周云辜从善如流地接过,道了一声谢,径直将纸包打开来。摊开在手心的纸包里的是一丛莹白的粉末,好似隐隐散发着华光。收到周云辜微微疑惑的目光,杳杳眨眨眼睛,替他答疑解惑道:“你好奇这个粉末是什么?”见对方微微点了点头,她笑道:“是上次给你你不要的那颗鲛珠。千年的鲛珠磨成粉,可以延年益寿,对你们凡人来说,应当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你安心啦!”她的语气轻飘飘,没甚么所谓,就好像眼前的只是什么不值得一提的小物件。周云辜的目光却转过她发间的簪子,上头那枚晶莹润白的珠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璀璨耀目。“……”行吧,人家是神仙,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也实属正常。他将纸包重新收拢,放在贴近胸口的位置,就听见那位小神仙重新开口问他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他将目光转向对方。问过话的神仙姑娘正撑着头,眼里含了一丝期待,认真地盯着他,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周云辜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觉得心中微动。也许是才经历了生死之间的大起大落,他的心境生出了一些微妙的变动。他回想起自己曾经是想要淡然面对生死的,就好像他一生的宿命就是孤独地迎来死亡的终点;只是这一切都在遇到这位名叫杳杳的神仙姑娘之后,潜移默化之中起了变化。他想起自己病入膏肓之际心中生起的不甘与眷恋,此时尽数化作陌生的渴望。而他因为她所带来的机缘逃过命定的一劫,此刻却又因为她的身份陷入了新的犹疑之境——她是神仙,而他是个凡人。他只是凡人,纵使他很幸运,能够遇到她。他将心中的重重思虑压下,微微移开目光望向较远的地方。“或许,我会去做一些往常未曾想过的事情。”他含糊地应和着杳杳的问话,心中却想,自己接下来的生命不过都是额外的馈赠,纵使他不为之喜悦惊奇,总归是多了一分新奇,甚至还有些拜托了从小听到大的所谓天命的束缚。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然而问话于他的人似乎有着更深切的关心与好奇,并不满意于他模糊的回答,反而是凑近了一些,期待地继续问道:“比如呢?”周云辜闻言微微笑了一下,如同早春微暖的风拂过即将消融的冰雪。他觉得眼前的神仙姑娘,似乎格外地关心他。就像她莫名其妙地遇见他,又莫名其妙地缠上了他。他不知道她出于什么样的缘因,耗费诸多心思在自己一介凡人身上,但他不知不觉中,不可控制地因她的闯入而觉得心喜。只是凡人纵使再漫长的所谓一生,在寿与天齐的神仙眼里,又是什么呢?是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粟,还是转瞬就忘却的眨眼之间?他不得而知。只是他总是告诫自己,切莫贪心太过,眼下仍旧起了此般的贪念。他却不能将之言说。于是,在杳杳执着而漫长的期待眼光里,他含着笑意随口答道:“比如…?谁知道呢,兴许是放下眼前的一切,走遍大江南北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