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的微笑弧度扩大至三分,周身便有了几分往日里不常有的温润意味。“嗯。”他依旧温声应着,如同碎玉冰泉的清凌嗓音染上柔和笑意,“那现在能请你拉我一把吗?”杳杳沉浸的情绪就被打断,看着倏然柔和微笑的他,有些出神般的呆愣,仿佛没有听懂一般,在静静等待着他的后话。周云辜轻轻叹了一口气。“坐久了,腿麻了。”……那些关乎命运的激烈情绪和莫名而生的缱绻氛围就这样被打破,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先的轨迹,抛去那些繁杂而深沉的牵绊,他们就好像闲适对坐的友人,正在缠绵日光里随意打发着时间。杳杳莫名叹了一口气,淤堵在心间的浊气就被倾吐得一干二净。她向他递出自己的手。周云辜拉住她伸出的手,虚虚借了一把力,就起了身,半分看不出腿脚酸麻的狼狈,端的是朗月清风、长身玉立之姿。“走吧,我送你回去。”她听见他这样下着逐客令,脑海里却钝钝地没有跟上反应,反而仍旧思索着先前在梦境中所预知到的场景。她看见那是一个圆月当空的夜,空阔而深沉的天幕却被烈焰舔舐灼烧,几乎模糊了整个视线,晃得人眼疼;而周云辜的身影就这样被吞没,消失在火势之中,直到完全看不清眉目。她知道,既然她在梦境里这样预见了,那么这一幕就必定会发生——就像她曾经看到过无数凡人垂死的模样,就像她也曾经看到过垂死的他。这是天命,她能改一次,就能改第二次。她心中倏然有了一些底气,却又难免担忧万分之一的差错。而眼前的人被天命所困,命途如此多舛,纵使她此时隐瞒不说,她却也不信,周云辜自己不会察觉到一二。可他只留给她一个云淡风轻的背影,就连往日里费劲端着的冷漠抗拒都尽数收起,是让人心惊的释然之态。似乎是见她久久没有动静,周云辜回过头来看向她,面上微微的疑惑情绪也不曾遮掩,反而比往日里刻板清正的模样多了几分生气。杳杳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说起——她甚至觉得,他不是猜不到她所纠结的内容。只是为何自己这样一个看惯了凡人生死的神仙,如今心里的不舍与焦虑反而还要比之眼前的凡人更甚?她想不明白,思绪却被随之而来的话语打断。“不如过完中秋,我们就启程?”周云辜似乎也是斟酌了片刻,随即这样提议道。“啊。”杳杳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微愣。见她一副迷茫懵懂的模样,周云辜微垂了眼睫,再抬眼仍是耐心解释道:“先前你问起过我,日后有什么打算。我当时说,或许会去山水之间游历一番。”杳杳这才想起来,当时他那样随口一提,自己反倒是兴奋得不行,还殷切恳求他能否带上自己与他同行。她反应过来,原来近日来他的忙碌,许是在为这件事情做准备。杳杳莞尔,将不好的忧思压下,转而询问起对方话里她未曾听懂的其他部分。“中秋?”她眨了眨眼睛,并不是十分明白这个概念。周云辜顿了顿,似乎是想了一下,向她细细解释道:“八月十五,恰逢月圆,是阖家团圆的节日。你之前不是很感兴趣吗?我可以陪你过节。”真是不错的彩头。杳杳恍然点头。她对凡人界的诸般事物都好奇得紧,平日里也问得多,尤其对于热闹的节庆日子感兴趣。没想到周云辜都记着。只是这份心喜维持了不过一瞬,紧接着就被另一重忧虑冲散。等等,八月十五?那岂不是没有几日了。而八月十五又恰逢月圆……杳杳的脑海里便燃起了那片滔天的大火。原来这一次的预兆来得这么快吗。她肃了一张脸,神色有些执着——“过节可以,不过你得听我的。”周云辜似乎是挑了一下眉,却也一如既往地不多过问,只颔首应了好,杳杳就放下心来。他二人几乎是并肩地出了院子,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就将她送到了她当初买下的陈家院子。实际上自打她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未曾考虑过继续用这所谓邻居的噱头。而周云辜也从来不曾陪她一道走出院子,如同送心仪的姑娘回家一般,将她一路送至门前。此时他们并肩慢慢走着,从他的府上走到她的院中,短暂的路途被刻意放慢的脚步拉长,就好像他们都不过是庸碌的凡人,一同庸碌地活着,将短暂的岁月活得美满而悠长。……很快日子便到了八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