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给盯上了。这样的感觉持续了有好几天,而他竟然丝毫捕捉不到打探他的那人的具体信息,这只能证明対方的道行修为还要高于他。他入了魔道,大几百年里行尸走肉般地流连在凡世,做尽了丧天良的事,因而如今被人盯上,叫他格外地感到不妙。自打他突破凡人寿数的界限,用阴损手段活过第一个百年后,昆三水早已脱离了天道轮回,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而是与恶妖无异。自打头两百年里,他在乾陵山接连吃了两次大亏后,他其实潜藏的非常小心,数百年未曾闹出过什么引人注目的大事,而是潜心修炼着。只是他后来打听有关于杳杳同周云辜的所有事情时,便打听到了余阳城蛇妖为祸的那一桩旧事。那蛇妖被诛杀得利落,他却只笑対方道行浅实力差,且不够小心,反而他対于蛇妖捕食孩童进补修为的法子起了兴趣——听说它当时炼了个大阵,据说短短时日内竟然暴涨了近千年的修为。这让他眼馋得紧。因而沉寂了几百年后,他终于蛰伏不住了,正巧游历到京城,便想要在京城里将这一桩旧案重现。抓走的孩子都被他藏在了京郊的乱葬岗,前两日他吃了一两个,直接进补的收效甚微,还是炼做用血铸祭的大阵更好。而炼化大阵的法门他也在近一百年内收集清楚,只待几日后的月圆之日,便可动手。他比那无知的蛇妖大胆贪婪得多,这一次专门花了月余的时间来捕猎用于祭阵的幼年孩童,而他又格外谨慎,因而直到近日城里才发现孩童走失得过于集中了,开始探查起来。只是一切都晚了。昆三水想到这里有些得意。只要阵法一成,纵使是和神仙,他也敢碰上一碰。他莫名想起曾经坏了自己好事的那个同神仙沾了边的姑娘。夜晚的乱葬岗杳无人烟,更显得凄惶。风戚戚扫过,带动坟头数余尺高的杂草肆意摆动,摩擦出簌簌的声响。没有人敢在晚上来这一处用来丢弃尸体的乱葬坟地。昆三水的脸上闪过一丝嫌恶,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处小坡,掀开掩盖的杂草,往下竟是一处隐蔽的洞穴,里头隐约有孩童的哭声传来。他四处打量了一番,便猫着腰,四肢僵硬,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灵活,一点点下到了洞穴里。洞穴里的气味很不好闻,乱葬岗的土本就气味混杂,这其中还蕴含着一丝新添的血味儿,似乎正发酵到了发臭的地步,散发出一点儿复杂的腥气来。有被拐来的孩童从噩梦中苏醒过来,是还不会说话的年纪,只能在陌生而又阴翳的环境里发出吱吱哇哇的哭喊声。昆三水难得在这样的环境里觉得有些不耐烦,也不知道是被孩童的哭声所扰还是怎样,莫名心中觉得惶然不安。他“啧”了一声,正要将手伸向闹得最厉害的孩童,想将之扼死了去,却突然睁大了眼,停下了动作。那道近日里一直跟随他的气息竟好似追到这里来了。近了,更近了。似乎走进洞穴里来了。阴暗的洞穴里原本混杂着潮湿的血腥气和土腥味,此时进来的那人却好似将皎白的月色带进了这一处光无法照尽的漆黑角落。昆三水则觉得这道气息分外熟悉。他略微僵硬地回过了头,看见一位年轻的姑娘,原本该当是挂着甜甜笑意的一张脸上此时正是冷肃神色,抿着唇也有两处梨涡。他认得这张脸,也永远忘不了百年前就是这样的张脸,顶着凡人的身躯便足以使他遭受了几近灭顶的灾祸。没关系,他在这几百年里早就换了无数张皮囊,想来対方不一定还能认得出他。他控制住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尽量装作面上平静。……杳杳皱着眉打量了一遭这一处洞穴,很快就注意到后面似乎藏了不少丢失的孩童,虽然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但剩余的孩子瞧着近大半都还有气息。她很快就将目光搁在面前立着的人的脸上。対方的斗篷掀掉了一半,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孔,略显麻木的表情似乎是摆出了一丝刻意做出来的茫然神色,却怎么看都不太让人舒服。杳杳感受得到対方身上的邪修气息,且眼下发生的事情让她想起了一些略显久远的回忆。那一次她还是个普通凡人,和周云辜一起诛杀了掠夺孩童修炼邪门法术的蛇妖,却没能及时救下那几十条年轻的性命。而眼前因别的事情被她盯上有一阵子的邪修瞧着似乎就是这一桩案子的罪魁祸首。